王妈接过那只不过两寸来高的小玉瓶,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用青玉小碗将放在冰盆中的酸梅汤盛了一碗。
暗褐色的汤浓郁润泽,映着古朴大方的青玉小碗,看起来极为美丽。
陈妈接过碗,一饮而尽,颇有几分伟丈夫的风度:“果然好汤,只不过山楂放的稍微有点多。看姨娘脸色,脾胃似乎有些虚弱,不易多吃此物。下次若婆子来送,告诉她少放一点,陈皮的量倒可以再增一些。”
看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贵气十足,对医药方面似乎也颇为精通,这实在不是一奴才应该有的。
假南辰逸上上下下端详着,越看越觉得熟悉,仿佛曾在哪里见过一般,可一时间却根本想不起来。如果真的曾经遇到过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婆子,以它的记性,似乎不应该忘记。
“想不到陈妈原来如此博学,竟然还通医术。”苏映雪微笑着,不由的连声赞叹道。
陈妈笑道:“过奖了,区区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多谢姨娘赐汤,奴才还有事要做,就先行告退了。”
她将碗交还给王妈,这才施了一礼,如同一位骄傲的贵妇般缓缓退下。
“姨娘,为什么要给她这酸梅汤喝?”王妈似乎有些不悦,一脸疑惑地问,“这可是老爷亲自送来的。想打赏,随便打赏她几百钱便是了。”
酸梅汤虽便宜,但却是假南辰逸亲自所送,身价自然倍增。
毕竟,这可是存菊院从未有过的待遇。
看着陈妈那渐渐远去的身影,苏映雪淡淡地说:“你觉得,这是一个区区几百钱就能够让她折腰的女人吗?她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傲骨,是任何风吹雨打也无法将其摧毁的。“
有一句话,她并没有说。
她觉得,陈妈身上似乎有着和南辰逸相似的地方。
他们,似乎都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王者,受尽世人膜拜,而绝非像现在这般模样。一个为奴,一个为狗。
南辰逸听了,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它垂着脑袋,一副忧国忧国的模样。
那又蠢又萌的模样,看的苏映雪笑了起来:“行了,王妈你先去休息吧,我要再睡一会儿,顺便把团子抱上来吧,地太凉了。“
王妈听了,虽极不情愿,但还是将南辰逸抱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只青缎缝制而成的小垫子上。
这垫子,是苏映雪亲手缝的。
做工极其粗糙,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仿佛一排排蜿蜒前行的蚂蚁,看的南辰逸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不过,即便再不堪,它也会强忍着心底的厌恶勉强蹲上去。
因为,是她做的!
“姨娘,您多睡一会儿。”王妈啰啰嗦嗦地说,“别没事总和这狗说话,整天神经兮兮的。我听夏婆子私下和一丫头说,说你神经好像不大正常。”
自从被原夫人责罚后,存菊院的丫头婆子们对苏映雪们的态度一日千里,都是爱搭不理的。不过有假南辰逸公然护着,她们也不敢太造次,只不过每日向原夫人汇报的速度又频繁了一些。
“不正常就不正常。”苏映雪柳眉一扬,一脸轻蔑地冷笑道,“如今已经撕破了脸,她们也不必整天惺惺作态了。整天演戏,别说她们了,连我看了都觉得好累。”琇書蛧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替南辰逸将身下的垫子抚平,尽量让它再舒服一点。
虽然离的极近,但一个在床榻上,一个在床头柜上,一人一狗看起来亲密却又并不互扰。
王妈微微叹了口气,替她将身上的的淡粉色薄纱袅轻轻掖了掖:“随你高兴吧。姨娘您先睡吧,我也回屋休息一下这老腰。”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如今又照顾了苏映雪几天,越发显得羸弱不堪了。
王妈一离开,仿佛雨后蛙声一片的池塘被扔进了一块石头,寝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南辰逸长舒一口气,觉得耳朵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原来安静的时候,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苏映雪缓缓侧过身子,静静地看着南辰逸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目光交接,却相对无言。
良久,南辰逸才打破了平静:“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真的好没用!”
苏映雪微微摇头:“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都听说了,是你将假南辰逸引来,这才救了我!如果不是你,就算不死,恐怕也被打残了。只是万万没料到,你那位太太下手居然那么狠!”
一想起原夫人那张贞节牌坊似冰冷的脸庞,只觉得后背发凉,浑身汗毛如刺猬般根根竖起,冷的骇人。
“对不起。”南辰逸不知该如何安慰,心中愧疚的要命。
如果不是自己,她又何必承受这些非人的折磨?
或许,真的该放手了。
她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在这貌似名贵的金笼子里,只会受到无尽的伤害。
她,应该属于天空!
苏映雪笑了起来,眸子里仿佛闪烁着无数细碎的星星,亮的骇人:“这又不关你的事。”
“可却是我亲自将那些恶毒的女人一个个迎进门的!”南辰逸目光黯淡了下来,“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张张比鲜花还要娇艳的脸庞下,是那样一副副狰狞的嘴脸。或许,老天爷让我变成狗,是对我眼瞎的惩罚!”
“未必是惩罚。”苏映雪摸了一下它那毛茸茸的脑袋,笑道,“或许,是老天爷偏爱你,这才给了你这个机会,让你看清楚她们的真实嘴脸。”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南辰逸无力地摇摇头,心隐隐作痛,“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张天师,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人身。要不,我们离开吧?离开这吃人的大宅子,永远也不要回来!”
虽然有她相伴,它觉得此生也算无憾了。可如果真的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心中还是极为不舍。
这里的一切,都是南家经过数代列祖列宗打拼才有的。如今轻言放弃,它真的不知道日后又有何颜面在九泉之下和祖宗们相见。
一听这话,苏映雪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想离开?”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的南家大老爷,怎么会甘心放弃万贯家财,和自己一洗夜壶的姨娘一同离开呢?
它,难道,对自己有想法?
不不不!
这念头刚从脑中浮现,便被自己给立刻否定了。
后宅的莺莺燕燕们,哪个不是貌美如花,绝美无双?就凭着自己这张清水挂面脸,拿什么去和她们比?
况且,它现在只不过是条狗。
一条狗,又怎么可能会对人类有想法?虽然它体内有着人的灵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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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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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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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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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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