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纪挣开他依旧不痛快,起身走向洞口。“薄颜害得我差点被囚禁一辈子,害的信国差点被灭国,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住我自己的家国,到头来却成了罪人?这还讲不讲理了!”
易沉还是担心她的话会被听到,赶忙让她小点声,却也没有附和她的不忿。
“你的心情我理解,确实是薄颜的错,死在自己人手上也是他自己活该。但是四纪,你也该明白,那些猎户也好百姓也好,他们并没有参与国政,仅仅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皇帝死了,国乱了,群雄纷争说来慷慨激昂,最倒霉的却是那些百姓。他们的吃穿成了问题自然会埋怨,又不敢说那些官员的坏话怕被降罪,不就只能让你做这个冤大头?”
他的话四纪听进去了,心里还是不平,“没这个道理!”
易沉无奈,揉揉她的脑袋,“对于百姓来说,贵族相争他们受苦也没这个道理,世事不就是这样的么。”
在现代他就是个好说话体贴人的烂好人,到了这里,他的仁慈就更加与世不同了。四纪打心里喜欢他这样的品质,也就没再置这冤枉气。
“啊……不过我这身打扮很麻烦啊,得先找套衣服换下才行。”
他解开手术服的系带,脱下了满是血迹的长袖外衣,盯着上面满满的血迹凝神好久,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要是能救回来……”
四纪的眸光黯淡几分,“你不是神天菩萨,救不了所有人。”
易沉听得出她不想提起孩子,一来会让她想到侄子海儿,二来便是想起她自己的那个孩子了。终究是母子一场,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脱下外衣,就只剩下一件短袖的手术服,易沉搓了搓胳膊,在初春清早的微风里打了个哆嗦,“这么看,完全看不出该怎么找村子城镇啊,啊……要是刚才的猎户能给我留一件衣服就好了。”
刚说完,身上就披上了件外袍,是四纪的婚服,好在她衣服有两三层,救急倒是挺好。
虽然狼狈可笑,好歹不至于被当成登徒子。四纪看了眼日头,毫不犹豫地向南方走去。朝着故土的方向总不会有错的。
山路难行,也万幸在天黑前找到了一个不小的镇子。四纪原想用首饰换些银钱,给自己和易沉置两件像样的衣服,却没想到镇子上荒芜一片,别说当铺关门,就连普通的食肆也门可罗雀。
四纪大感意外,左右张望入眼皆是民不聊生的惨状,“这……这镇子上的人怎么这么少?”
易沉也被震撼到了,摇摇头道:“看来那几个猎户说的没错,这就是融国的现状,国无君主的后果。”
一个偌大的国家,连领头人都没有,就这么任由百姓怨声载道,而那些还有力气支撑国家的人又只顾着抢夺皇位。不得不说,太可悲了……
尤其这个融国也是四纪和易沉费了不少心血的,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统治,但他们俩日夜不懈地为了融国的国政绞尽脑汁,那些个天灾人祸不都是他们赈平的么。
看着付出心力的融国成了这副模样,谁能好受。
可解决眼前事才是要紧的,当铺关门,别家店也不要珠宝首饰这些不能吃的东西,“哎呀现在世道乱的很,能有口饭吃能逃命就不错了,这些个物什有什么用?”
再一次被掌柜的拒之门外,四纪有些恼怒,她何曾被这样看不起过,“这镯子可是为了我大婚购的,整家金店里最好的。你们还不要?”
虽然她此刻有些狼狈,发髻也乱了,但一身嫁衣和气度一看就不是平凡家女儿。那掌柜却不稀罕,挥挥手打发她:“哎哟你这种富家小姐跑出来冒险干什么,金子没法当饭吃,走吧走吧我没东西跟你换。”m.χIùmЬ.CǒM
四纪气地转身就要走,被易沉及时拉住。他嘿嘿一笑,捏过那支手镯,这可花了他不少钱呢,真是值了。
他让四纪稍安勿躁,三两步走到掌柜的面前,尽量让自己笑得市侩些。
“老板这就是您没考虑清楚了。您想想现在这个乱世,被人搜家抢粮食稀疏平常吧?粮食这东西虽然保命但没办法随身携带太多啊,真要是哪一天这里待不下去了,您打算扛着两袋米逃难?”
那掌柜的细细一琢磨倒是有理,但粮食不好带,金子就更无用了啊。
赶在掌柜的开口之前,易沉拿着镯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但金子就不一样了,一来呢好藏好带,二来它毕竟值钱啊。你看啊现在这种状况,粮食肯定会涨价涨到你们买不起,可如果你有金子不就能换粮食了?”
听到这,掌柜的慢慢回出一些味儿来,又被易沉趁热打铁,“再说了,唉……”他先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欲言又止不好直说,“说句难听些的,万一这镇子被征兵啊征劳力什么的,您有了这个,向官爷讨讨关系……”后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动荡时期被征兵可是每个男人的噩梦,若是能逃得了可是救回一条命的事儿,谁会不动心?那掌柜的这么一想,眼里顿时冒出了星光,伸手就想接过这镯子。
可易沉偏偏又躲了开来,极宝贝地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啊……这个足金镯子啊,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呢,够重够实诚,这要是拿去买房估计都能买两套了呢。”
有了买卖的诚意,自然就要讨价还价了,这镯子可是他花了不少积蓄给四纪买的,要不是迫于无奈才舍不得卖掉呢。
那掌柜的其实也就是个空架子,再加上被易沉说动,生怕哪天真的被征走,可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一见保命的好东西就在眼前,怎么也不能让人家太亏了。
“哎哟这位郎君可精明,但是您看看这破镇子,谁不是揭不开锅的?您要的多我也给不出,咱们谁也落不到好处。
你看这样成不?我给你和你家……这位娘子置两身衣服,再给你们贴些盘缠钱,哦我家还有两间空房,不嫌弃也住两日吧。大家都是熬日子的,互相迁就些呗。”
这一通操作可让四纪看呆了,她的男人好本事啊,原本只想换两件衣服,这些不仅有了衣服,居然还换出了食宿。
易沉没有犹豫,立马让老板取衣服去,待他们得了该得的,再把这金镯子交出去。
掌柜的哪敢耽误,虽拿不出全新的,但今年过年他们家添了几套新衣也没穿多少回,倒是干净。又取了足足两吊钱给易沉,“我让我内人收拾屋子去了,你们别拘束,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嘛。”
与四纪相视一眼,易沉才满意地把镯子递出去,“真是谢谢掌柜的了。”
有了歇脚的地方,四纪终于松了口气,在不大的房里换下婚服卸下其他的首饰,犹有惋惜地把它们塞进包裹里,“在回去的路上,就得靠着这些了。不过,你倒是厉害。”
她穿着朴素的妇人衣裙,挽起了发髻,靠在他的身侧微微仰起头。眼里有星光,还有他的侧脸。
“我们刚相识那会儿我以为你就是这样的性子,去了你那边以后发现你反而收敛了很多,明明足智多谋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刚刚看你与掌柜的一番商量,我才明白你一直都是聪明的,只是那个世界对你的束缚太大,让你不得施展拳脚。”
她依旧记得易沉做过的每一个决定,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其实是一个很有见地和勇谋的人,又不缺仁厚和宽容,比她比薄颜都更适合做个皇帝。
这样的想法本也不是一天两天,易沉也只当是怀缅。但这一次,四纪却拉住了她,眼里亮得吓人。
易沉起初还不明白,被盯了好一会儿才惊恐地反应过来,“不是……不是四纪,你该不会要我——”
“嘘——”四纪示意他噤声,朝门窗那望了一眼,才警惕地压低声音,“你忘了猎户们说的话么,如今我可是被人记恨的,要是让旁人听到你这么叫我,怕是得追杀我们。”
所以从现在起,易沉不能叫她四纪,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甚至……融国大乱,信国要想完全不受波及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海儿和皇嫂他们有没有什么难处。
总要回到故国才安心的。
易沉明白,笑着把她耳边的碎发绕过去,“行,那我叫你……你这个朝代叫自己夫人该怎么叫?”
四纪矜持地抿着唇,却忍不住笑意,“娘子,或是……阿四也行。总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姓四方。”
“哈哈哈阿四?”易沉笑得不厚道,“还是叫你娘子吧,不过我可以偷偷叫你老婆大人么?只可惜……我们的婚礼还是没办成。本来还特别期待你穿着嫁衣慢慢向我走来的模样,一定会很幸福。”
好在他们回来了,只要能携手一辈子,就算没有大婚她也乐意。覆上他的手背,每一节指节都是那么硬朗,这双手救过很多孩子的命,也在她每一次无力的时候稳稳托住她。
“别的我都不在乎,为你穿一次嫁衣就已经足够了,我只求这辈子不用在与你分离,只要你在,郎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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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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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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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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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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