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只觉天旋地转,此刻是梦境么?今日明明是……
她猛地站起来,凤冠珠翠琳琅作响,扰得她头疼。却被他一把扶住,直到此刻,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淡淡的微笑。明明在笑着,却让她浑身冰冷。
“你是……薄颜?”
这个男人,她曾经那么熟悉,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了解。可现在她最不想看到的也是他。为什么不是易沉,为什么薄颜会回来……
薄颜似乎没有看出她的惶恐和困惑,只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凉得让四纪躲开,只好又缩回了手。
“四纪,是不是我们太久没有相见,你已经不大习惯与朕相处了?没事的,以后我们天天都会相伴,你会习惯的。”
他的神态,四纪不会认错,真的是薄颜。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易沉去哪了,薄颜是怎么回来的,他为什么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为什么……会是他……
那易沉呢?易沉又去哪里了?回到他曾经生活的地方去了么?那为什么会知道石榴簪和生辰礼物。那明明是易沉说过的话,不该由薄颜说出的。
想到这个,四纪才镇定了心神,举起自己的左手,试探地问道“你怎么会想着给我做戒指?”
薄颜的神色并没有什么起伏,又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四纪会是这个表情,“好不容易能与你成婚了,亲手制个礼物送你不是很正常么?四纪可是怪朕这些年送的礼物不够好?”
四纪的瞳眸微缩,僵滞地摇摇头,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薄颜很有耐心,但今日是他们的大喜日子,为什么她看着不太开心呢。
他向前两步,反而让四纪警惕地后退,好似根本不想靠近他。多年未见,好不容易盼来的共结连理就是这样的么。
“四纪,你刚刚明明还挺高兴啊,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吧。”
谁知四纪却突然看向他,那神情不像是面对新婚的夫君,反像是两军敌对。“当初你派的谁来信国迎亲的?为什么会来迎亲?”
薄颜一愣,看起来有些困惑,略微垂眸想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近来不知为何,总觉得恍惚,过去的事情记得清,反而眼前事……至于迎亲嘛,之前还记得的,然而一觉醒来又被你这么一问,还真说不上来了。”
也就是说……易沉存在的这段记忆他没有,或者曾经有,又慢慢忘了。
四纪暗自庆幸,却又满心的绝望。难道易沉真的彻底消失了么?那他们的约定,又要如何呢。
就在她出神时,薄颜突然叫住她,“四纪,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来朕听听,或许能想起来?”
四纪立刻警醒,望着他半晌,想看出他到底是装作不知,还是在试探自己。
可薄颜的表情太淡,什么也看不出来,她才摇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你兴许是近来累了,只要身体无妨就行。”
薄颜闻言一笑,“你果真没变,还是那么着急朕,行了,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吧。”说罢便牵着四纪往内殿走去。
可四纪却挣脱了他,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讷讷地摇头,有泪波在眼里晃动。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是要嫁给易沉的,薄颜却在这个时候回来。哪怕他不知情不在乎,自己还能和从前那样指望和他举案齐眉么。
如若良人不是易沉,那她嫁来的意义在哪里,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下定决心要和易沉共度一世,那薄颜于她就只能是陌路。
怎么能和陌路之人成亲合礼,她做不到……
薄颜的目光在那一瞬冷了下来,还是体谅了她的拘束。反而再次握紧她的手,不容挣脱。
带着他一贯的霸道。
“四纪,朕知道你初嫁,多少会不自在。但既然你我已经成婚,也该收收性子了。”
这些话四纪不想听,可他后面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戳中她的心,一字一刀。
“况且你我大婚是两国的联姻,关系着两国和睦长久,你既然心系母国,就更应该明白自己此刻的身份。”
他的大掌整个包住四纪的手,倒是比刚刚更温暖了些,却捏得四纪有些疼。
但让她更疼的,是他的话。
“你是朕的皇后,该有皇后的样子了,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呵呵……
这与苏眉和皇嫂的话何其相似,她们居然一语成谶,连这也说准了么……
是啊,若是嫁给易沉,她不用在乎这些。可如今眼前人成了薄颜,竟是和她们想的一样。君臣,夫妻,天地……要拿着这些纲条来捆住她,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
四纪撇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不会的,这肯定是梦,肯定是她还对薄颜有所惭愧才会如此,就像当初那样。
于是,在薄颜惊讶的目光中,她打来了殿门夺路而出。一身堂皇嫁衣被拖曳着,沉重而束缚。
守在门外的胡正一时没反应过来,又见陛下跨出门,这才惊觉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领了宫人去追皇后娘娘。
倒是薄颜没有再上前,只看着四纪的背影无法相信。这还是当初那个见了他会脸红,能因为他的一个小小举动窃喜很久的四纪么?
最终,四纪在去圣祖堂的路上被追了回来,却不肯再面对薄颜。他不是自己该嫁的人,她不要和薄颜日夜以对。xǐυmь.℃òm
扶住四纪的翠榴被吓蒙了,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殿下——哦不,皇后娘娘,您这是干嘛啊?好不容易嫁来,怎么还和陛下——”
“他不是!”
四纪甩开他们,又无处可去,只能仰望着夜空呆立原地,可夜空也被宫里的彤彤灯光照得通明,连丝毫的月光都看不到。
胡正守在四纪的身边愁眉紧锁,“娘娘,想吩咐什么,回粹安宫再吩咐吧……”
他都不敢想,如若当融信两国的百官们知道在大婚当日,帝后就不睦争吵会是怎样的后果,只能先把四纪劝回去。
可四纪却堵在了胡正的面前,几番欲言又止就是没法把喉头的话说出口。她能说什么,说之前的陛下是易沉,说融国的皇帝原先被施咒如今又回来了?把他们费力掩盖那么久的秘密公之于众么。
什么也不能说……她四方四纪就该是四年未踏足过融国,今日才与薄颜终成眷属。可她不想,真的不想看到薄颜那令她害怕的目光。
她已经不爱他了,剩下的只有愧疚。如今再让她作他的妻子,无疑折磨。
很快,薄颜还是来了,又领来了更多的宫人。在四纪眼里,他这是在威胁和羞辱她,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四方四纪在新婚夜就让夫君难堪,让全天下的人唾骂她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皇后么。
她的抵触,薄颜看在了眼里,沉默了片刻后,伸手抚上四纪的脸庞。开口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朕吓到你了,是朕的错。先回去吧,夜里凉。”
这语气,竟然有几分像易沉,反而让四纪更加心痛。
以前,她在易沉的身上找薄颜的影子,如今又……可薄颜和易沉不一样,易沉他从不会私下里还自称朕,而薄颜,永远的帝王架势。
她曾经会觉得这样的薄颜有气概,也愿意以他为纲,但现在做不到了。她想要的,是只有易沉才能带给他的自由。
见她不回应自己,薄颜没有急,反而替她紧了紧身上的嫁衣,“乖,回去休息吧。”
四纪这才抬眸,十分意外地看向他。他刚说了什么?乖?那不是易沉才会说的话么?
薄颜他为什么会……还是说刚才那一瞬,与她说话的是易沉?
此刻,帝后的周围已站满了宫人,有融国宫里的,有四纪带来的陪嫁婢女。四纪丢不起这个人,终究还是跟着薄颜回去了,薄颜倒是很高兴她能听话,一路上都牵着她的手。
只有胡正跟在后头若有所思,在粹安宫的殿门再次关上后,依旧拢袖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苍老的眉眼透着几分悲凉。
四纪没有注意到胡正的神情,只一心坐在殿内不言不语,也不打算与薄颜同床共枕。而薄颜也没催促,自己脱了外袍坐在榻边,看到四纪依然无动于衷,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四纪,你在闹什么,能告诉朕么?朕盼你了这么多年,为了今天高兴了多久你该是明白的啊。为何……为何你会是如此面目?既然你那么不想嫁与朕,当初又为何要一派深情?”
“我的深情错付了还不行么!”
四纪扭过头,这句话之后,又重重地喟叹一声,头上的凤冠已经压得她精疲力尽。她不该对他如此,毕竟薄颜才是被伤害被背叛的那一个,但她真的没法对他一如往昔。
“薄颜……你就当我们从未倾心过吧,让你苦等四年,是我对你不住。”
可薄颜却已耗尽了耐心,大步跨到她的面前,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因为用力重了些,使得四纪一头的珠翠吵得让人心烦。
她那么娇美,明眸皓齿。却不愿对他笑一下,好得很啊。
他压下身子,离她的长睫不过寸余,眼里说不出是隐忍还是愠怒,或许也有几分爱意。
“四纪,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性情大变,但你如今已是朕的皇后,是融国的国母,就该为了两国尽好你的本分。朕不想再反复说这样的话了,毕竟……朕不想用君臣之纲伤了你我的情分。”
这话听着是温言,可四纪却从最后一句里品出了他的意思。可不就是警告她再不知收敛就要拿身份治她么?
是啊,如今她是他的皇后了,论君臣、夫妻,她都是被约束的那个。更何况苏眉也说过,融信两国如今是安泰和睦,安能说定日后如何?倘若因为她动摇了两国间维持百年的安定,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原来她的出嫁,根本与和亲无异……
薄颜从她的眼角看出了妥协,满意地直起身子,尤有疼惜地伸出手,“来,你也该歇下了。”
四纪的唇角紧抿,余光看向内殿的龙榻。痛苦地挣扎了许久后,终究还是闭了眼,指尖搭上他的掌心。
而她的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冰凉的白玉戒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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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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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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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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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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