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冲出去备车,胡正就奔着苍老的身子进了芳华馆,虽然只看到了珠帘后的模糊身影,但还是红了眼跪倒在地,“陛下啊,您这是为哪般啊……”
虽然元家逼宫确实是死罪,但陛下发狠要掐死还未完婚的皇后娘娘这实在是……
再者明明宝林娘娘不是信国的那位大长公主,为什么皇后会叫着大长公主的名讳,陛下又为何没有否认。
易沉没有力气理他,找了件厚实些的外衫裹好四纪,然后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细细理顺她的披发。
四纪满心的焦急根本坐不住,奋力想要下地却被易沉拦住,“四纪你先别急,我们这就回去,这就让你回家。”
被扣在他怀里的四纪急的落泪,下唇不住地颤抖,“海儿……海儿啊……”
海儿的身体怎样她清楚,能让吴中令从信国赶回来,定是严重到了不放心别人的地步。
她不在几个月,终究还是出事了么……
听到陛下说要回家,被无视的胡正干脆站起身来靠近珠帘,眼里的情绪太多,让这个老人显得更沧桑了,“陛下,陛下您要去哪……”
易沉终于再没法让这个老人担惊受怕了,但又该如何跟他解释呢……
他抱着低泣不已的四纪,连看向胡正的勇气都没有,“我……朕,要带她去信国。”
胡正的身子一颤,竟连礼节都不顾了,径直闯开珠帘,弯着腰立于榻前。
易沉看到他的老脸上布满了仓皇和难以置信,眼眶也红红的,一时间心酸不已,但却只能伤了这个老人的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她真的是四纪,她该回到她的国家,我得陪着她。”
胡正倒吸了一口子,缓着身子跪伏在地,“陛下!您是国君啊!哪有国君离开自己的家国的。”
“你说的没错,所以四纪是信国的大长公主,就更应该回去了。”
胡正急的不知该如何劝谏,这个时候吴中令已经回来了,“陛下,车马已备好。”
易沉没有耽误,径直把四纪打横抱起,却被胡正扒住了一条腿。
“陛下不可啊!您可以把四纪大长公主送回去,但是您怎么能丢下您的国啊!整个大融都仰赖您这个君主,您怎么能……”
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的易沉无奈地叹了口气,“胡正,你先起来。”
胡正拼命地摇头,嗓子已经沙哑,“老奴不起,老奴怎能放任陛下离开,您的大融,您都不顾了么!”
易沉差点就脱口说出自己不是融国皇帝的话,但是他答应过四纪,要作为融国的皇帝,好好与她并肩治世。
“你先起来,融国朕不会不管的,所以……有些事必须得要交代你。”
胡正不敢懈怠,立马扶着膝盖撑起身子。易沉本想扶他一把,但是手里抱着四纪,只好让吴中令来搀着。
待到胡正站稳,易沉才严肃地看向他,“李尚书,陈侍郎,还有左将军,他们是能信得过的,你让他们一起把元家逼宫谋害的罪证找齐,依律处刑。元家上下,一个也不准放过!”
胡正一听这是朝政之事,哪敢应声,“陛下,臣是内侍啊,哪能……”
“这是朕的圣旨谁敢不从。”
许是他的语气太重,把胡正慑地不敢出气,不忍心的易沉只能软下语气,心里却早已焦急万分。
“胡正,朕只能靠你了,待朕回来,要看到元家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逗留,抱着四纪迈出了芳华馆,徒留胡正还在一声声地喊着陛下。
宫中处处高悬的红绸还未取下,却一点喜庆的气氛也没有,宫人们各个面露畏色,缩着脖子低着头快步走着。元拂儿所在的呈祥殿已被封了起来设为冷宫,只留下了几个宫女在里面守着她,她的命,要留到元家被灭门才能抹杀。
宰相突然的逼宫和充满了怨气与愤怒的立后大婚本就让融国上下人心惶惶了,却又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中令官搅浑了水,别说是宫人了,就连文武百官们也手足无措,纷纷猜测起不为人知的宫闱内幕来。
这些风波,易沉都已经顾不上了,他抱着四纪钻进四架的马车里,不顾所有朝臣的惊呼和劝谏冲出宫城,朝着信国的方向奔去。
马车驶的很急,不免有些颠簸,易沉依然横抱着四纪,生怕她被马车颠着,“四纪你别急,我们这就回去,马上啊马上……”
他对元拂儿很凶,把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怒火都发了出来,甚至到现在,他的手还因为激动有些发抖。
但是对四纪,他只会温柔。
而在他怀里窝着的四纪也止住了低泣,却依然淌着泪水。
她终于能回家了,但却不是想象中那般,被自己的亲人迎接回去的。
她病危的侄子,蠢蠢欲动的和王,以及……她这般无法被人认出的身份。实在不敢想想回了家国,会是怎样的情形。
易沉知道四纪有多急,也不忍心让她一直哭着,但眼下也无法安慰她,只能指望能快些到达信国,“吴中令,最快咱们多久能到?”
坐在马车外不断催促的吴中令有些犹豫,“少说要……十天。”
“十天?!”
易沉懵了,这里毕竟是古代啊,已经没有比马车更快的交通工具了,也就是说,四方海早在十天前就已经病危了。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来去这二十天,能撑得住么……
“四纪,海儿他到底是有什么问题?你说说他的症状。”
想到海儿,四纪又是一阵心慌,“他……他从小就面色晄白,稍一活动或哭闹就会面色青紫喘不上气,成日只能卧床……太医说,说……”
她的话宛如一把大锤狠狠砸在了易沉的心上,他没有再听四纪的话,而是喃喃自语地说出了一个词,“先心病……”
他的低声自语让四纪紧张了起来,“太医也是说海儿心脉不全,且无法根治,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先……先心病?这个病……会怎样?”
会怎样?易沉苦笑一声,他该怎么说出口。
一个先天心脏病的孩子,错过了治疗的最佳年龄,在这医疗落后的古代也没法治疗,就这样活生生拖了八年。
而在十天前,就已经发病到让宫人们准备葬仪了,十天啊!
这种情况就是放在现代都不敢估计预后,何况在无法治疗的古代……
见他皱着眉迟迟无法说出口,四纪更是泪崩,伏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四年前,她在回国的路上得知兄长病急,她怀着多么恐惧和焦急的心情在颠簸中奔向家国,可还是晚了一步。
直至今日,她依然不敢回想当时刚进都城就听到国殇钟被撞响时的绝望,无论她怎么赶怎么追,冲回宫时,依然只是满目的惨白。
而如今,她又抱着同样的心情,担忧她兄长唯一的儿子。
也是这样。
又是这样……
易沉没有劝阻她的痛哭,在这样的心境下谁都会受不了的,他只希望四方海能奇迹般地撑住,至少……
至少让四纪见他最后一面吧。
好无力,明明他是个医生,而且就是个心外科的医生,却无法拯救一个对四纪如此重要的孩子。
如果四方海也去了,那她的天就要塌了,他怎么忍心看到她如此痛苦,可又没有一点办法。
身为医生的挫败感让他难以呼吸,捏着拳头捶向一边的桌案,反倒把四纪吓了一跳。Χiυmъ.cοΜ
她从易沉的怀里坐直身子,有些惊恐地看向他,易沉也知道自己的失态把她吓着了,赶紧将她搂回怀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四纪也知道他不好受,抬手圈住他的脖子,“易沉我怕。”
易沉的头紧紧靠住她,两人之间一点缝隙也没有。她是多么要强的女人啊,竟然也会喊怕。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连声道歉让四纪有些愧疚,抬眼看向他,湿漉漉的睫毛下是一双泛红的眼,“你没错,为何要道歉呢。”
易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喉头艰涩难以喘息,“不,是我无能,帮不上你……我、我白做这个医生了。”
他的话,四纪有些不懂。
她捧住易沉的脸,拇指摩挲着他的眼角,“什么意思?”
易沉握住她的手,轻轻将一吻落在她的掌心中,“我以前,就是专门治疗心脏病的医生,有那么多的孩子都被我治好了,可……可明明是对你最重要的侄子,我却无能为力。”
四纪愣住,诧异地眨眨眼,“……你以前,治好过其他的孩子?”
他惭愧地点了头,又是一阵绝望涌上心头,“医院里有手术的设备,所以能,但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可即使如此,四纪还是抓住了他这根救命稻草,“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让他们做出来!你救救海儿……”
他的话在四纪看来就是唯一的希望,其他的孩子能治好,海儿也一定可以的。
她拍着胸口有些颤抖,再没有之前的绝望伤心了,易沉能救得了海儿的,他能的。
“你需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怎么救其他孩子的,也怎么救海儿好不好?”
易沉实在无法面对她的表情,她都这样求他了,可还是……
他撇过头难以开口,心被揪得生疼,“四纪……医院里的东西,这里造不出来,医院的条件这里也没有,真的,没办法的。”
“怎么会没办法!一定可以的,皇宫里什么没有啊,易沉你救救海儿……”
她死死攥着易沉的袖口,几乎是跪在他的面前。马车颠簸,她身子又弱,易沉怕她摔着,赶紧扶住了她。
“我也很想救他,但是真的没法动手术啊。一旦把他的胸腔打开,暴露心脏,只要一刀下去,还没来得及修补心脏他就会没命的!四纪……你就能看他死在我手里么……”
四纪猛地顿住,仿佛所有的泪水都被冲到胸膛里一样,让人窒息地难受。她想象不到把胸腔打开,一刀捅在心脏上的样子。那样不是会死人么,谁会这样救人啊。
可易沉的表情不是在骗她,如果这就是救人的方法,她也的确不敢。
那是海儿,是她唯一的侄子啊,怎么能让他被开膛剖心呢,为什么别人孩子能活海儿就不行,到底要怎么才能救救他?!
越想越绝望的她颤抖着双肩再次哭了起来,又要,又要再送走一个家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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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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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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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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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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