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你这样看我,我都挺不知所措的,真是抱歉了啊,占着他的皮囊……”
听出他的自嘲,四纪苦笑一声收起了心思,“你这样……就很好。”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夜渐深,掌灯的粹安宫一片通明,而那宫墙底下的一个不起眼的昏暗角落里,畏畏缩缩地躲着一个小太监。
他缩着身子,蹙着眉,望着紧闭的寝殿殿门几番犹豫,可什么也看不到,这个样子,该怎么向元小姐交代呢。
想起那寝殿里正有位舞姬蒙受着陛下的恩宠,也算是个消息了,他抿起嘴,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写了封密信。
而那密信经过多人之手,被迅速送到了元宰相的府中,最终,落入了元拂儿的手里。
此时已经明月高照了,可她还没歇下,刚刚抹了香脂的玉指莹润白皙,丹蔻也是今天才染的,三两下地轻轻扣在那信封上。
其实这信里的内容,就是不用拆开也知道。爹爹的眼线可比那没用的太监快多了,只是无论谁都没有探出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听说那舞姬长得与四方四纪极为相像,大家都说陛下是因为思念她才找个替身聊解相思。
可陛下一向严肃不阿,会因为相思就找个卑贱的舞姬来侍候么?
她左想右想都觉得哪里怪怪的,更重要的是,那舞姬一朝得宠,往后会不会……
陛下对自己不上心,想要入宫本就难,如今再多一个敌手,还是那四方四纪的替身,那她哪还有什么机会。
正好她的侍婢香附端了新研的玫瑰膏进来,瞥见桌上的信封,也知道自家小姐在苦恼什么。
将玫瑰膏搁在一边,她轻声唤了声,“小姐,李尚书家的公子今日又来了,虽是被婢子挡了回去,但礼物还是硬塞来了,小姐可有兴趣看看?“
元拂儿轻哼一声,她哪会有心思理什么尚书家的公子。“香附,你去问问爹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刚刚传了话回来,说今日不归,时辰不早了,小姐先休息吧……”
这个香附平日里文文弱弱,说话轻声细语比蚊吟大不了多少,面对跋扈任性的元拂儿,总是没什么分量的。
所以她的话,元拂儿根本听不进去,只不耐烦地把她打发了出去,自己则打开那罐玫瑰膏子闻了闻,真是沁香啊。
她梦寐以求就是入宫当皇妃,所以只要有什么能让她容光焕发美艳出众,她就绝不会吝啬,也正因为她如此保养,都城中但凡能与她相配的公子们无一不想与她亲近。
可就只有皇帝,始终不愿多看她一眼!
元拂儿愤愤地搁下瓷罐,又想起那个凭着一张脸就能作威作福的贱婢舞姬。长指甲在桌面上划动着,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而她的冷笑,却比那声音更让人心惊。
四方四纪她是不敢动的,难道死个舞姬,她还能怕么……
狐狸窝里的阴险盘算,粹安宫里的人并不知道。
已过子时,易沉和四纪已经睡下了,依旧是大长公主占着龙榻,皇帝陛下躺地上……
为了这偷梁换柱的一出戏,易沉也累了一天了,可就在他快要熟睡时,却被四纪喊醒。
“明日一早,胡正就会来问你封赏之事,你要怎么说?”
他迷迷糊糊地应了声,眼都没睁地翻了个身,“就说把你留下呗。”
“胡闹。”四纪起身,将他拽了起来,“就算你宠爱——宠爱舞姬,也不能一直把我留在你的寝殿啊,不然臣子们会说你荒淫怠政,这也不合规矩。”
困意未散的易沉打了个哈欠,起身坐在龙榻上,“那你给个意见?”
“首先,要给我个名分,不能太高,我想想……就宝林吧。其次,要分给我一个住处,就分在粹安宫里的哪个偏殿就好,这样一来稍和规矩,你我也方便。”
这些规矩,易沉不大懂,总之她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想个姓名?如今你这样,总不好再叫四纪了吧。”
四纪不在乎什么假姓名,她更在意自己这个“长得颇像大长公主的舞姬”会不会被信国的人打探。m.χIùmЬ.CǒM
对自己施了咒术,那些人肯定会留心别的地方有什么疑处,而融过这边又大张旗鼓纳了个来路不明还颇似失踪大长公主的人,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巧合。
一旦陈尚书那几个老东西知道了,会不会偷偷来查探,若被他们探出了虚实……
天啊,自己的名声会怎样的败坏。
正担忧时,肩头突然一暖,是易沉的手拍在她肩上。这动作并不是情人之间的依偎,反倒像是同僚间的鼓劲。虽然表情很困顿,却依然认真地看着她。
“别担心,现在已经没人怀疑我了,我会派吴中令去信国打探的,你有没有别的线索?”
四纪在开口之前,略显局促地摆脱了他的手掌,又往旁边挪了些。
“我怀疑就是陈尚书搞的鬼,如果你要派人去信国的话可要小心,信国的朝堂,以及那些隐藏身份的咒术师……很危险。”
易沉紧了分心,又想到在此之前,那么危险的朝堂,那么大的国家,就是眼前这个姑娘家在拼命维持着。
不知是混沌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他居然开口说了句“等你恢复身份,回到信国,我会想你的。”
四纪的眼眸抬了起来,故意没有扭头看他,目光却忍不住瞥向他。
易沉反应过来自己失言,赶紧又圆了场,“我是说,我们还应该保持联系,如果我找到方法能让薄颜回来,我会告诉你的……”
薄颜……
四纪不说话了,肩头那属于他的余温还在。
这段时间,她思念薄颜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看着易沉的时候,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隔着皮囊,想象他该有的神情和语气。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样的日夜相对,会消磨掉她对薄颜的情愫?
难道到了最后,她会忘记薄颜么?
不,不会的……明明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会忘记他呢。
她只是一时大意了,在只能依靠易沉的处境中对他太依赖了而已。被分到偏殿去也好,再这样天天面对着他,她会害怕的。
突然,易沉惊呼了一声,随即起身寻找起什么东西来。
“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要对外说我宠……嗯和你有什么的话,不得留个印记么?”
可找来找去,这么大的宫殿里,居然连把剪刀都没有。
四纪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见他到处乱窜的样子又皱了起眉头,“你那书案边上不就有个鹿角架么,上面挂着的短刀你看不见?”
易沉一愣,果真找到了短刀,“嘿嘿天天看着反而就看不见了。”说着便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划破手指,没想到竟然格外疼痛。
四纪本来还有不好意思,毕竟这血迹弄上去,她就是个不清白的人了。可看着易沉呲牙咧嘴的样子,又有些心疼。
在褥单上蹭上些许血迹,易沉终于安心地叹了口气,“好了休息吧,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
四纪连忙喊住了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眨了眨眼,“你好歹一个皇帝,别睡地上了……你我,各睡一边吧。”
一个向来自持的女儿家,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不容易。易沉很感谢她的好意,但还是躺在了地上,“乖,睡吧,我也就委屈这一晚上而已了。”
他又对她说了乖,虽然现在知道了他对谁都能说出这话,但四纪的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窃喜。
翻过身,才敢扬起嘴角。
这样的同室而眠,也就只这最后一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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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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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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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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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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