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田手里的笔不安的敲在桌子上,他太知道景上了,小丫头绝对没有故意使坏的成分,只能说不知者无罪。萧楚的情况他虽然知道,但是出于萧楚自身的要求始终没有告诉班里别的孩子。本想尽力为他营造出一个大家都一样的氛围,却没想到,闹出了这么一出。
张丰田头疼的看了景上一眼,决定还是先将如今的情况通知给萧楚的父母,然后景上这边由自己出面,尽量去道歉解决。
他太清楚自己恩师的性子了,如果让陈老师知道景上在学校闯出了这么大篓子,估计景上今晚回家日子一定不好过。
事情是小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更何况,萧楚不是好端端的吗?
两个人都忐忑的在办公室里等着。萧楚的母亲一直到了放晚学后才姗姗来迟,也是因为藏得太深,班里其他的同学都对萧楚的情况好奇到不行,三三两两的作小雀状围在办公室的门口,试图从门缝里扒拉出一点值得听的信息。
女人不过刚进了门,就扑鼻而来一股酒味,像是常年浸在了酒缸子里一样,再闻着味看去,来人一头长而浓密的大波浪,却明显的不爱打理,以至于卷发的尾部十分毛躁,像是一团纠结在一块的钢丝球,衣服也是有些邋遢,衬衫上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水渍,胸口处松松垮垮的别着一块小小的名牌,上面写着:萧如忆。
大概是刚从上班的地方过来,整个人带了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尽管如此,却依然瑕不掩瑜五官的浓艳美丽,景上头一次见到萧楚的妈妈,她年纪小,说不出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美,只觉得萧楚的妈妈鼻子好挺,眼睛好大,像是电视里面放的港剧女星。
再细细一看,萧楚那藏在一团肉里的五官倒是像极了他的妈妈。
“事情是这样的……”张丰田与萧母讲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中已经尽力淡化了景上的存在,但若细听,也能听得出始作俑者就是景上。
景上逐渐从惊恐中走了出来,一股巨大的愧疚席卷而来。
她自认为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什么道理都懂,如果这件事换一下位,自己是萧楚,而今天站在这里的是自己的妈妈的话……
越是这样想,越是让人觉得愧疚难安。
“死了吗?”萧母淡淡的问道,打断了张丰田的话。
张丰田措手不及,一时被反问愣在原地。
“我问你死了吗?”萧母从随身带着的包拿出一根细烟,自顾自的点着,她轻描淡写的看了一旁愕然的景上:“如果你害死了他,对他或许是种解脱,反正他在学校里也是被别人欺负不是么?”
张丰田短暂的就职生涯中遇到过无数类型的家长,在萧楚母亲来之前,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对他们撒泼,指责的各种情况,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却是遇到这么个情况。
联想到上次家长会萧楚父母的缺席,他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爸有了别的小女人,我却要带着他这么一个拖油瓶。”萧母明明年纪不大,可脸上却尽是书写着生活对她的折磨,她狠狠的抽了几口,然后将烟扔到了地上,一脚踩灭:“可笑。”
景上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对萧楚的认知仅限于对方寡言,不喜欢与人交际和性格有些软弱上,萧楚就像是班里一个有点“怪”的男同学,除了有一点那么的“怪”之外,与别人没什么差别。
可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虽说世上从来都没有感同身受这个道理,可到如今,景上的心还是被一根尖锐的刺给刺痛了一下。
“萧楚他。”景上鼓足了勇气,抬头看着面前美到冷艳的女人,开始张口说瞎话:“他没有被同学欺负。我们班里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乐于助人,勤奋好学,对待每一位同学时都会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大家也很乐意和他一起玩,包括这次。只是我不知道他生病了,所以才会这样。”
景上深深的对着萧母鞠了个躬:“阿姨,对不起。但是萧楚,他真的是我很好的朋友。”
本来在医务室休息的萧楚也醒了过来,窗外白云片片,太阳日落西山,他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傍晚。
等到他稀里糊涂回到教室时,已经是放晚学的时候了,同学们大都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了,他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那个位置,文具盒规整的摆在桌面上,书本打开在一半,课堂笔记的本子还没来得及收。
景上还没走。那她去哪了?
想到自己在她面前露出那副丢人的样子,萧楚又陷入了深深的懊恼——她会不会讨厌自己,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打场羽毛球而已就犯了病。
身后的女同学大概在等收拾的慢的同学,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走过萧楚的身旁,似乎特别不想碰到他的身体,明明稍微侧身就可以走过的过道偏要绕一个大弯子,唯避蛇蝎一般绕开了萧楚。
“害人精。”
女生轻蔑的声音传到了萧楚的耳朵里,随行的女生瞬间笑开了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议论:“景上这次吃苦头了吧,谁让她老和这个死胖子一起玩。”
“听说他妈也来了……”
“他爸爸呢?”另一个女生笑嘻嘻的搭腔,几人皮笑着走出了教室门:“哦,我都忘了,他没有爸爸……”
……
晚夏独有的让人黏腻的湿热掺杂在风里,如同一团扑面而来的浆糊,将人闷得喘不过气。
萧楚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直到那群女生嬉笑的声音远去,他才抬头,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景上。
她的膝盖处有一块触目惊心的淤紫,整个人十分狼狈的站在那。
心里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萧楚的心头。她们说的没错,萧楚想,这一切都怪他,如果不是他她也不用被排挤,也不用受伤。
像他这样的人,凭什么拥有她这样的朋友。
“想什么呢?”逆光之下景上拖着后知后觉疼痛的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冲着萧楚的胖脑袋就弹了一下:“没事了吧?”
萧楚一慎:“你的腿……”他请不自己的去关注对方那条受伤的腿,情绪还没来得及从伤春悲秋中走出来。
“嘿,刚刚从老班办公室里跑出来跑急了,摔的,都是小事。”景上将受伤的腿往后挪了挪,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摔哪会摔成这个模样,萧楚不过看了眼横七八竖的课桌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都是小伤,你没事就好。”景上不以为然的走到自己的课桌前:“倒是你,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弱,还没跑两圈呢,人就倒下了。”
萧楚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不过没事。”景上将桌子上的书一股脑塞到了书包,然后一手臂勾到了萧楚的脖子上:“以后姐罩着你。”
景上的“姐罩着你”带着十足的“诚意”。
等到第二天自习课的时候,班里不知道从哪钻出了一只大老鼠,吱吱歪歪的叫,顺带带起了班里一众女生的尖叫。萧楚怕虫子怕老鼠,怕一切这种黑暗里面滋生的生物,但是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也只不过是惨白着一张脸,双手死死的捧着自己桌上的书,假装那玩意不存在。
“老鼠!”
“啊!他长得好丑!”
身边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那只被各路人马嫌弃的老鼠很快就流窜作案到了萧楚这边。
景上好死不死,到萧楚耳边吹气:“怕老鼠吗?”
萧楚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死白可能反而更贴切一些。
景上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她弯下腰,不理会身旁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她匍匐前进,身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可怜小老鼠的尾巴。xiumb.com
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不少人都没看到老鼠被捉。景上捉了老鼠后也不急,她静悄悄的把老鼠带回座位上,看了眼萧楚,把老鼠送过去——
萧楚一屁股挪空,显些坐到了地上。
景上偷偷的笑了笑,一只手拎着耗子,一只手往课桌边上摸去,她又将那对羽毛球拍带上了学,自习课没有老师,被耗子惊扰到的教室乱哄哄的嘈杂一团。萧楚如今看到羽毛球拍有些后怕,不自觉的离那对球拍远了些。
景上不嫌事大的将一只球拍塞到他的手里,另一只球拍的手柄对着在她手里晃个不停的耗子猛然一拍,耗子脑袋挨了敲打,立马昏了过去。
“躲什么?等等下课了陪我出去练两下。”
“还练啊?”萧楚想起自己昨天的样子,不禁有点胆怯,弱弱的嘟囔了一句。
景上本来在琢磨怎么摆弄这个耗子,结果听到萧楚的话眉头一皱,收了羽毛球拍放在桌肚:“你难道不想减肥吗?我昨天查过资料,你生的这种病也需要运动,不过要适量的运动,等等课间我们先从颠球开始。”
本来以为她看见自己生病了会对自己避之不及,却没想到景上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点嫌弃之色,还主动提出要帮自己锻炼身体。
萧楚心中不禁一股暖流涌过。
“对了,你先等等哈。”景上坏笑一下,对萧楚说道。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拎着耗子站了起来走到讲台前。坐在角落看小说的班长本想扯着嗓子想让班里安静,自己却被景上手锤讲台的声音吓了一跳。
教室里的声音陡然小了一大半下去,所有人都神色各异的看着站在讲台上的景上。
“我想说一件事情。”景上神色坦然的拎起手里的耗子:“大家安静一下,看我手里。”
原本马上安静下来的教室又嘈杂了起来。
景上拎着被自己敲晕的耗子在手里不以为然的绕圈。
光是这么看着,萧楚都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心肝脾肺肾在翻滚。
“耗子捉到了,是萧楚同学帮忙捉的。”景上冲萧楚眨眨眼:“所以各位同学们不用再害怕了。”
一番话讲完,教室里鸦雀无声。
萧楚低着头,却能感受到身边那些质疑的,不可置信的,感激的目光。
之间大多数竟然都是友好的。
可景上却像是浑然不在乎一般,信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等着窗外因为嘈杂声而迅速赶来的老师查看情况。
她不知道又从哪抽出了卫生纸,将耗子五花大绑的捆在卫生纸里,又借了萧楚的胶布,捆扎得严严实实后做了一个投球的动作,将耗子往垃圾筐里一扔,萧楚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个坐的离垃圾筐最近的同学眼里要喷出来的火。
收拾完这一切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这耗子大概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滚过,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灰尘,景上忍不住坏笑,故意张开五个手指去碰萧楚——对方出乎意料的没有躲。
景上起先试探性的往他身上擦了一下,发现萧楚没有躲后又十分过分的用手在他身上擦拭,萧楚任由其上下其手。
“萧楚?”景上故意刺激他道:“刚拿过耗子的手哦。”
萧楚还是没有动,隔了好久才轻声说了句:“没事。”
下课铃总算响了起来,景上最喜欢这类自习课,没有老师拖堂,所以一下课就可以第一个出去。萧楚本来想提醒对方去洗个手,却没想到景上提着羽毛球拍就招呼人出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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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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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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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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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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