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绿乔侧过脸,忍不住追问。
她还不知道寇眉生经历的事情,只听人说那天宫里出了事情,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众说纷纭,也没个说得清楚的。
寇眉生沉默半晌,只是轻轻摇头。
夜色漆黑,马车徐徐行驶在人烟寥落的街头。
绿乔感觉出她今夜的心情很低沉,寇眉生不说,她也不好继续问,于是静静坐着相陪。
行到一片僻静的地方,下了马车,沿着小路前行。路两旁都是茂盛的树,月色迷离,从林叶间漏下,微风吹得枝条窸窸窣窣作响,影子越显斑驳。
脚步惊动在此停歇的乌鸦,凄厉一声,更添幽邃。
出了树林,眼前蓦然开阔许多。月亮遥挂天边,光芒毫无阻碍地直落在大地上,满地野苜蓿,在一个个墓碑间飘摇。
萧索之景让人身体有些发凉,寇眉生不禁摸了摸手臂。
但她并不是害怕,泰然地随着绿乔穿行在荒凉的坟冢中。
寇眉生站定在一个墓碑前,凝目看去,荒草葳蕤,已经长得几乎淹没住整座坟头,连日月都照不见。大概日夜经受风吹雨淋,墓碑上刻的字也逐渐模糊了。
“这就是葬着我舅舅的地方。”
连琮在她醒来后,第一句话就说的是这件事情。
这本是悲泣也无妨的场景,但是所谓的伤痛,通通变成了无言。周围如此寂静,如针落有声,她却终于不会像之前那样失控地大喊,流泪。
寇眉生默然地静立许久,随后慢慢地蹲下来,用手把遮住墓碑的杂草一根一根拔去。
绿乔看不到她的脸,却听见她低声喃喃:“对不起……舅舅。”
他犹豫半天,找不出安慰的话,只好轻声说:“至少如今,皇上是不会允许他入皇陵的。不过,这里虽然没有皇陵那样庄重,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还有花花草草,也算清静自由,也许……”
“也许比躺在那种冷冰冰的地方好。”
寇眉生把盖在坟头的草拔去了大半,摸着墓碑道:“舅舅,你会怪我吗?怪我吧,我明明应该早些找到你的。”
有多少人知道,这座坟墓里躺着的是前朝的皇帝。他出身高贵,本该拥有极尽的荣耀,阴差阳错,死后却草草葬在这荒坟场中。
寇眉生想起来舅舅曾说过的话,只是规划的愿景,许下的诺言,好比骤逝的烟花,永远没有机会能够实现。
她知道春草会再生,夏花会重开,辛未七夕,云起将雪飞。而她的心里,始终会有一份思念,与四时流转下去,不受任何人事叨扰。
视线落在墓碑上,绿乔道:“眉生……”
寇眉生缓缓笑起来:“活着的人其实远比死了的人可怕,简单的道理,我们很多时候却想不到。”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那几声似有若无的笑被风埋没,平添凄凉。
绿乔说:“人死不能复生,可有时候死了未必是件坏事,早些投胎到平常人家,不为权势阴谋所累。”
寇眉生抽出匕首,冰冷的刀尖一笔一画,用力把上面的字刻得更清楚。
她的声音低柔如耳语:“舅舅,愿此后再不生帝王家。清清白白,当个妻儿幸福的丈夫,暮年过平凡的生活,不困在棋局中,不受磨折。”
寇眉生吹掉刻落的灰尘,用袖子仔细把墓碑擦干净,收好匕首站起来。
绿乔似乎很不愿意看到她这个样子,总感到莫名心冷,于是勉强笑着对她说:“你也看完了,我们就回去吧!”
风声四起,大片大片的野苜蓿不停摇曳。
寇眉生点头,两人并肩走着,走出很远,又回头看了看那座无声无息的坟墓。
像与生俱来的高傲,静静地伫立。
夜色,忽然也变得温柔。
先前皇帝与乌桓公主的婚事,大将军连决明也有功劳。他当时随使臣一同出访乌桓,商谈联姻结盟,关系匪浅。
但自从连琮近日返回金陵,连决明就开始称病不朝,连续数天谢客,就连孙文直私底下派人送补品也婉拒了。
他闭门不见众人的原因可能很复杂,寇眉生想到的最浅显的一层是避嫌,不让连琮暗中监视的人找到任何捕风捉影的证据。
连决明的警惕性一直极高,猜到皇帝并不如表面倚赖信任他。
旁人看来亲密无间,然而两者之间的矛盾,在很早以前就存在了,只不过由于连琮不甘于只是做做傀儡的样子后,才真正加深显露出来。权势争斗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连决明也想权掌天下,岂不知皇帝不愿做摆布的木偶。
寇眉生不清楚孙文直是否知道两人心生嫌隙,在这种情形下还做此容易遭误解的举动,是需要勇气的。
因此,虽然连决明和孙文直没见面,但他绝对还是担心这件事被人看到借题发挥。显然有人在盯着他们,否则送补品的事皇上也不可能知道。琇書網
有人这样做了,可惜弄巧成拙,丢了性命。
那人深夜秘密求见,说大将军与孙文直密谋叛乱。可皇帝听完,却没有立刻深究,反倒命人用黑巾罩住他头,唤来侍卫押到宫门外斩首了。
由此,也没人知道告密者到底是谁。寇眉生不确定此事是真是假,只是不管如何肃然宫禁,阴谋的言论却越传越旺。
仲夏来临,第一个节日就是端午节。皇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忙碌起来,虽然不与民间完全相同,但还是会挂艾草菖蒲,熏白芷,准备粽子、五毒饼和雄黄酒等等。
一时间,各个殿室里都云蒸雾绕。
寇眉生不用做,闲闲坐在旁边看。回想一下,她从没有在芳菲宫庆祝过节日。以前在这里,因为连琮不喜欢热闹,所以也没让人弄这些东西。
今年是第一次,他破天荒地竟准许宫人们进进出出,打扫屋子。冷清的地方多了人,自然变得热闹起来。
谢玄和封白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忙什么。她抓了个太监问,才知道皇帝今晚要在承乾殿设宴,邀请的大臣只有十几位,却个个位高权重。
回答了问题,他不敢怠慢,急着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往年连道贺的人都没有,她看着那些来往的人影,渐渐察觉到异样。
日暮的风有点凉,新搬来的几株牡丹放在廊间,艳得仿佛血一样。寇眉生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正思忖,就听到有侍卫高声喊:“大家都听清楚了!今天晚上,只准进,不许出,谁违反就以谋反罪论处!”
尚在布置筵席的宫人们听到,吓得面面相觑,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有人上前询问,却被赶回来。
寇眉生还没走到外面,半路被一个宫女拉住。
“姑娘,你不要命了?”
她不得不停下,难道真是连决明造反了吗?想想觉得不对。他如果造反,也该内外呼应,率兵入宫,不会封闭宫殿,这样瓮中捉鳖。
难道……寇眉生回忆近来谢玄和封白反常的举动,心里重重一跳。
这一天终于到了吗?
黄昏时分,霞光照映着淡淡的云絮,微风送来似有若无的凉意。
夕阳的余晖落在殿前,树影重重,宫苑深深,不知锁了多少人的青春,葬了多少人的清梦。
这次宴请的都是朝中重臣,连决明已经“抱恙”很多天,但皇帝赐宴,又加上诸臣皆在,也不好再推脱。
因为特许,大臣们几乎都是携带亲眷参加。为儿女谋求好前程,他们当然不会放掉入宫面圣的好机会。
席开后,觥筹交错,娇艳多姿的宫女们在旁殷勤随侍,一副君臣其乐融融之景。
连决明坐在离皇帝不远的桌席,也和同僚们轻声交谈着,笑容满面,对频频敬来的酒杯也来着不拒,似乎尽在掌控中。
今夜以后,他不会再看人眼色行事,天下将尽归自己手中。
“皇叔身体违豫,最近总算彻底康复,朕许久未见,甚为挂念,今日应该多喝几杯。”连琮笑吟吟地举起酒杯相劝。
虽然连饮数杯,已经不想再喝了,但毕竟是皇上面前,表面分寸还是要的,所以连决明仍举起杯子抿了口。
“大将军,您看皇上都一饮而尽了,您喝这么一点,是不是拂了皇上的面子?”斟酒的太监说道。
一旁有大臣也淡淡地开了口:“大将军,你就把酒都喝完吧。”
连决明侧头看他一眼,心想反正这场戏快到头,让他们最后多乐乐也无妨,于是干了剩下的酒。皇帝以为把握了自己的举动,却不知道他是将计就计,故意给暗中监视自己的人传出假消息,声东击西。
外人看来,他这些天在府中闭门不出,实际上早就飞鸽传书,令驻扎封地的军队赶来,只要他掷下酒杯,外面听到杯碎的声音,就会立刻包围整座宫殿。
众人言笑晏晏,心情皆十分好。
那太监笑得越谄媚,又给连决明倒了杯酒:“大将军海量。大将军为国鞠躬尽瘁,替皇上分忧解难,操劳不已,今天难得开怀畅饮,可得不醉不归啊!”
连决明也不推诿。
歌舞雅乐迢递而出,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正是气氛浓时,突闻兵戈声,封白领着一支禁卫军持刀佩剑地闯了进来。
“皇上,大将军未得皇命,私自令驻军离营,想攻进宫中意欲谋反!”
闻言,席间顿时一片死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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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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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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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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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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