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骁落座,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云淡风轻地开口。
莫迭的心往下坠了半截,只想着自己的预感果真没有出错,自家少庄主当真是秋后算账。
他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当即扯着嗓子,开始推脱解释:“少庄主我可是有贼心没贼胆就只想顺路去那边的素场子听听曲儿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您且饶了我这一次。”
付骁一愣。
他没打算抓着这件事不放,原是想问问莫迭把他交代的事完成的如何,又为什么丢了季遥在客栈一个人跑了出来。
不过用了再寻常不过的语气,仅三个字,就把莫迭的那点小心思诈了出来。
竟还说出了什么素场子?
付骁听了只想笑,这生掰硬凑的词儿也敢往外蹦,分明是自损八百的解释,生怕别人不往歪处想。
“我说的是你擅离职守的事儿,谁跟你讨论你究竟是去吃荤还是吃素了?”
付骁板着张脸,厉声质问道:“那你顺便再给我解释解释,为何听曲儿要往那种地方跑?隔壁的茶楼、戏台子满足不了你对艺术的追求了?”m.χIùmЬ.CǒM
莫迭这下真真体验到了什么叫多说多错,懊恼地哼唧了两声,解释道:“我……也就昨天那一天。”
他小心地补了一句:“我把该做的都做完了其实。”
莫迭也就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语速正常,毕竟需要动脑子把话往圆的说。
他自己倒是不觉着,倒是方便了付骁判断。
“你啊!”
付骁看着莫迭那张满是活力,年轻的脸,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当心迟早有一天把自己浪死。”
莫迭没又听清,付骁也没打算重复,话锋一转,问道:“先不和你计较这些,省得我生气。说说你该做的,都完成得如何?”
这话一出,莫迭只抓住了当中“不计较”这三个字,私心觉着这事儿可能暂且翻篇,腰杆也直了起来。
他自认付骁给他交代的事情,一件件都办得极为漂亮。
万淙黎没能对季遥出手,他也探听了不少皇家的八卦,另外也没有折损多少钱。
莫迭想着,怎么着都要在自己做妥当的业务上扳回些许,重新找回些尊严,将功补过。
他老老实实地把如何听万淙黎和他手底下那群人开小会的墙角描述了一遍。
见付骁不住点头,又有些膨胀。
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番如何处理那一堆“货”,就差打着算盘说差不多可以平了本。
付骁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莫迭见状,突然来了精神,对于如何关照季遥那一方面也没落下。
他拍着自己胸口,极为自信地汇报说:“她吃吃睡睡可自在了,我也是第一次瞧见有人可以在屋子里待那么长时间都不嫌憋得慌。”
莫迭的语速不断加快,甚至还比划了开来。
“哦对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账册和一叠银票,交给付骁。
“这是那些东西的明细和余下的银子请少庄主过目。”
付骁也没打算接,下巴一扬,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懒得看这些东西。”
莫迭点了点头,又把那些卷吧卷吧塞到了怀里,就听付骁说:“等一下!”
他立即停了动作,望向付骁。
“把钱留下。”付骁冲着莫迭摊平了手掌。
莫迭不疑有他,还是乖乖地掏出钱袋,交予付骁。
紧接着,付骁平静地交代道:“你过会儿把行李收拾一下,今儿个便走吧。”
莫迭当即傻在了原地。
这怎么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少庄主不是对自己的工作汇报挺满意的么,之前那一篇不是已经翻过了么?
怎么惩罚张口就来,还这么绝情地,就要赶他走?竟然是最最严重的那一档,从锦音山庄除名……
“傻站着干嘛啊?”
莫迭那边还没从惊愕中缓过劲来,付骁又补了一刀,催促他手脚麻利一些,不要耽误时间。
莫迭瞪大了眼半张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要说他今儿个前来,也不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是那也是只局限于最开始胆战心惊的那一阵。
后来逐渐放松了精神……
刚刚不是聊的挺好的么?他想,自家少庄主的表现也明显是满意的,这一出又是闹哪样?
好好的一小伙子眼瞅着精神逐渐走向奔溃,眼底也慢慢地蓄了泪来,整个人的精神走丢了大半。
莫迭哑着嗓子,声音里夹带着哭腔,却还死要面子地装着若无其事,问付骁:“少庄主可是要赶我走?”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莫迭的语气多少有些卑微,明显是不服气,当中还掺杂着七八分的不愿相信。
付骁冷着脸看了莫迭两眼,看他双手攥着拳,虎口都失了血色泛着白,心想,这程度应该差不多可以了,再这么折腾下去,莫迭就该撑不住了。
他终于不再板着脸,无奈地轻笑出声,用力拍了拍莫迭的肩膀,哄小孩似的轻声细语道:“我倒是说什么了?多大的人了跟个娘们儿似的掉眼泪,瞧你那点儿出息。”
付骁从怀里取出了个锦袋,塞到莫迭手中,郑重其事地说:“我是让你赶紧收拾行李,好即刻启程上路。喏,把这个拿好,务必安全无恙地带回去。”
他给莫迭整理了一下被冷汗浸湿,贴在脑门的头发,柔声道:“省的二皇子哪天再度光顾,没什么东西交差。”
付骁将那东西交到六神无主的莫迭手中。
莫迭下意识捏了捏,隔着那层料子摸了个大概,差点泪崩。
付骁见他的情绪不太对,又同往常一样,玩笑似的并着两根指头,在他的后脖颈了敲一下,指尖微凉,把莫迭激的一个哆嗦。
莫迭死死盯着地上一摊还未完全干透的水渍,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摩挲着锦袋上绣的蝙蝠纹样。
莫迭这难得的深沉模样搞得付骁都有些紧张,心想是不是玩笑有些过,把这孩子吓着了。
可付骁也并不着急。
莫迭这家伙,自打跟在他身边起,付骁就发现了,他是不打不长记性。
付骁觉着,若是这一次的教训能把他的心收一收,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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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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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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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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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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