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俩人就是因为早年认识,相熟,所以卫禊那天在高楼才敢当众给单家人下脸子。老太太也不追究,还带他去私下商量,最后也解决得圆圆满满的。
他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个逻辑才说得过去。
“那,冒,冒昧问一句。”时念九显得小心翼翼,措辞中带着谨慎,“您,今年贵庚?”
卫禊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长长睫毛遮挡住他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你想知道的所有事,以后会和你说。”
时念九瘪了嘴,深深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又是以后。明天的明天还有明天,也不知道等一句答案得等到猴年马月。
他伸进手袋,摸了摸手机。
姨还没回复他,估计等她回复,又等到猴年马月去。
快傍晚的时候,六月像是踩着饭点般地醒过来。小姑娘盖了厚厚的被子,蒙在里面,出了一身薄汗,双颊绯红。时念九见她不声不响要扯下手上的绑带,吓得连忙阻止,哪知拆下绷带,她的伤已经基本痊愈,覆盖在伤口上的黑痂轻轻一碰就掉,露出下面心长出来的粉色嫩肉。
六月见怪不怪。
时念九及时收起自己因为惊愕而下拖的下巴,“六月,你知道神荼郁垒么?”
六月在他的期待的眼神中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指向自己,“我是神荼,但不是完整的神荼。”
时念九脑子一乱,感觉脑袋有些许短路,“劈,劈开了?”
六月被这言论惊吓到,飞快地摇了摇头,长长的黑发在空中飘晃,刘海因为睡觉姿势而炸起,露出她纯净的黑色眼眸,像小鹿般天真无邪,“不是,我只拥有神荼一部分的力量,而卫禊是神荼之力的继承者。”m.xiumb.com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到了晚上还是端着饭碗坐到了袁立旁边,他觉得还是得问问清楚。
袁立算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一见时念九过来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兄弟,来了。”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筷子在空中点了几下,辅助吞咽。“你家妹子伤不要紧了吧?”
时念九同他一起望过去。
这里没有暖气,也不烧炕,除了关门隔绝冷风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优点。六月披着那件白绒披风,脖子一圈白绒绒的毛遮着下巴,显得脸格外的小,惹人怜惜,但是面色红润,元气满满,可爱得紧。
“不要紧了。”时念九回答。他反拿着筷子敲了敲袁立的手臂,提醒道,“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
眼珠都要粘六月身上了!麻烦你清醒一点!
“嘿嘿。除灵师一般都不会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憨憨一笑,“我们杰安都是三大五粗的汉子,整日在一起可没劲儿了。”
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时念九清清嗓子,准备说正事儿了,“你知道神荼郁垒么?”
袁立一边吃饭一边含糊地回答,“知道呀。怎么了?”
他毫无防备,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时念九当百科全书使。
这种半路出家、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十分困扰时念九,出去什么也不懂,却得硬着头皮装自己懂,他老是生怕自己露馅招来一顿嘲讽。
时念九伸筷子夹咸菜,“说说看。”
袁立愣了一下,露出一脸看破的笑容,“嘿嘿,想考我?”
“不好说。”时念九卖关子说道。
反正糊弄就对了。
袁立压低了声音,“答好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时念九笑骂了一句,“市侩。”他收敛起笑容,正儿八经地说,“但我这次回去,肯定会和【在水方】和时家说,有一位袁先生呀,他特别善良,而且除灵的本事还一绝。”
至于【在水方】这儿他有没有发言权,别人也不知道啊?姨能不能听他的,这他也不知道,反正该说的他肯定说。
空手套白狼未尝不可呀!
“神荼郁垒,这咱心里都有谱,是个除灵的都知道咋回事。”袁立挥挥手代表越过。时念九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心里正在埋怨他,让你好好说,谁说是个除灵都知道,我就不知道!“传说,卫时两家,各守一位,卫家是神荼,时家是郁垒,两者合力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力。”他忽而压低了声音,用手遮掩住,附在时念九耳边说道,“听说亦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力,神力可与因果簿相媲美,真不知道这次卫家为什么来了一大帮子凑这个热闹。我可没说时家不能来啊!只是卫家一向眼高于顶,不太愿意和别人合作。”
袁立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有挣扎,又无可奈何。他继续说,“听说两家守护继承人已经有千百年之久,是真是假也是众说纷纭。神荼郁垒的真实身份也从不透露,只有少数人能知晓,免得有人想依靠这股力量做点逆天改命的事儿。”
时念九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中。
六月不会骗人,他很确定。那么卫禊是神荼,他是郁垒,这点就毋庸置疑了。先不说六月身上那一点点神荼之力是怎么回事,看她那样子,估计自己都不清楚。袁立说的传言完全契合他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卫氏一族守神荼,时家一族守郁垒。
至于卫家为什么这次会自降身份来争夺因果簿,对于不知外情的人来说却是扑朔迷离,但是对于时念九来说却不是难猜的事儿。卫禊和卫家水火不容,他们已经失去了神荼,自然还有自己的家族争夺一些别的筹码。
家族......
这个词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在时念九的舌尖发散着苦涩。
原本没爹没娘的,身边甚至一个亲戚也没有,突然就冒出一个家族来,是谁都觉得很奇怪。上次和姨在一起的,听他们的话,好像都是时家人,他们都是他血浓于水的家人么?
可笑的是,这二十几年来,他竟然一无所知。
他太专注,以至于袁立叫了他几声都没听见。
从沉思中被恍然叫醒,他对上袁立一脸期待的表情,就像是家中的爱犬正快乐地摇着尾巴,让他哑然失笑,“袁先生,按辈分我还要叫你一声袁大哥,您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袁立摆摆手,国字脸上是两条浓密的眉毛和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带着朴实无华的光彩,认真地说道,“我们看得出来,谁有本事谁没本事,小兄弟叫我一声先生是客气,可我不能自己心里没数啊!”
这番话把时念九说得,心里颇为动容,暖到心头里去了。
他也不知道只是这样几句话听完结果特别感动,算不算是矫情,但是无法否认这一刹那的感动。
这一行多的是狡诈奸恶的人,久了以后,时念九甚至在想,人和恶灵究竟有什么区别。
时念九久想未语,袁立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有些矫情,摸着自己的头,憨憨一笑,“反正我脑子也聪明不过别人,在杰安也是靠资历久才搏到了一个,算是头头的位子。我没有别的长处,就希望自己的实诚能够占到一点点优势。”
时念九拍了怕他的肩膀,“我知道,我懂,吃完饭交换下联系方式。”
袁立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没问题。”
时念九起身,准备坐回去,不料被袁立一把拉住。
他突然扭捏起来,吞吞吐吐,似乎是有事相求。
时念九微笑了一声,“怎么了?有事说啊?”
中年汉子脸上露出娇羞的笑容,忽然看得时念九一身鸡皮疙瘩。
“手机没电了,带充电宝了没?破屋子也不弄个插头。”
“哦。没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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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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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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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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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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