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开图片,把它放大。
模糊的照片中有个女孩儿从楼上一跃而下,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生命是那样短暂和脆弱到让人心有余悸,有人说这个是就是他们学校的女生,和时念九的案子有关系。
顾白立心慌地突突直跳,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他开始拨打容安的手机,却迟迟没有人接听,顾白立骂了一句,拨了另外一个电话,是容安的室友,祝耳南,容安大二两个学期的课表,他都是问祝耳南要的。
祝耳南的电话很快就被拨通了,“喂?学长?”
“容安在哪儿?”顾白立顾不得客套,劈头盖脸地问。
那一头的女孩儿好像被他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我不知道啊......她昨天没回来。”
“她去哪儿了!”
顾白立吼了一声,直接把对面的小姑娘整懵了,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不知道......”
她还没有说完,顾白立就挂了电话。
两个小时的空白期,像是为即将开始的巨浪演奏一曲温柔的序曲,然而序曲越温柔,巨浪就越是猛。
纸包不住火。
像是开关被摁开一般,网络上突然铺天盖地地开始报道这则消息,而照片中的女孩子也被爆了出来。
她是一名大三的学生,学业成绩一般,长相姣好,最重要的是她未婚先孕。
她从一个不规范的旅馆里跳了下来,落到了下面的建筑垃圾上,当场死亡,肚子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她的名字是,容安。
“这不可能。”Χiυmъ.cοΜ
顾白立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四肢冰凉,四周的景色开始扭曲,带着无尽的恶意,像是野兽露出獠牙向他袭来。
他身子一晃差点倒下去。
脑子在嗡嗡地晃,无数声音在对他说这不可能,却又有无数的声音说这才是容安。
他只觉得心被刨开来,满目疮痍,到处都是鲜血淋漓得让人作呕。
距离时念九被带走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了,他不停地接受审问,可是问题全都是翻来覆去的。
“有人在篮球场看见你和她起了冲突,是不是这样!”
时念九已经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了,“她在翻我的包!我只是想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可以么!”
他绝对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两人之间的冲突,除了时念九抓住她的手腕和一句不痛不痒的警告之外,别无其他。可是却正好被人看见,而那个地方又恰恰是监控的盲角,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怎么就跑到了没有监控的地方放了东西?
问着问着,还是跳不开小旅馆的事情,时念九已经坚决地说自己根本没有去过,也从来没有叫她去过,警察却依旧不依不饶,仍然死磕着。
时念九火大起来,拍了桌子,喊道:“旅馆没有监控么!查监控啊!没去过就是没去过!不是还要登记身份证么!查呀!”
一看时念九凶了起来,对面两个警察自然不能输给他,当即也拍了桌子,指着时念九喝道:“凶什么!嫌自己摊上的事情不够大是不是!说了是不正规的旅馆没听见是不是!”
气急之下将笔供狠狠拍在桌上,笔录掉了下去,警察指着时念九一通教训,说完了才弯腰去捡。
时念九的屁股扭了扭,做了两小时硬板凳,他屁股都酸了。
小旅馆没有监控就算了,【在水方】居然也想像贼一样,四周一个监控都没有,只能看见时念九隔着一条街,突然人间蒸发了,他气得牙痒痒。
平时不是有通天的本事,带子弹的登山杖都能过安检。现在!他明明被冤枉了,【在水方】的人居然一个个下线了一样,好像家里刚通网,还用不来!
审讯室外突然吵闹了起来。
满脸怒火的青年突然提着拳头走了过来,他站在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那里,双眼喷火地盯着时念九。
再问了半个小时,警察也实在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摆摆手,停止询问,门一打开,被警察押着的时念九便看到顾白立像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冲他走过来。
他心里一咯噔,看来容安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顾白立上来,二话不说,一拳将时念九打倒在地,嘴唇嗑在牙齿上,他便尝到了苦涩腥气的滋味。
眼见着顾白立要扑到时念九身上继续揍他,押时念九的警察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冲上去扯开顾白立,一个血气方刚又处于狂怒之中的年轻人足足四个人才拉住了他。
时念九从地上起来,顾白立还在骂他。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一双耳朵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唾沫横飞,“你是人么!你不是人!她掉在建筑垃圾上!身上全是血洞子,你怎么可以......”他说着说着,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时念九走过去,也跪在地上,让顾白立抬头看着他,“可你知道不是我。”
容安是他的同学,他也很难过,可是谁都不会比顾白立难过。
顾白立看着时念九,怔怔的眼瞳没有一丝焦距,突然他哭了出来,极度的悲痛之下已经口齿不清了,只能依稀听见他不停重复的两个字是容安。
......
送走了顾白立以后,时念九的脚步犹如坠千斤重,一个汉子的泪水几乎冲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被带到了拘留所,“不好意思,问一下,我要在这里待几天?”
带路的警察还是比较好说话,看他是个学生也并不为难,“待三天,你放心,我们派出所的日子好过,一下子就过去了。”
时念九点点头,“谢谢。”
他靠着墙壁坐下来,仔细理了一下今天的事情,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和容安根本不熟,仅凭一次被目睹的冲突根本就不能被当作他们不和的证据。
他觉得背后有一只大手,推搡着他去承担他不应该承担的罪名。
是得罪人了么?
时念九痛苦地想着,脑海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名字闪过。
究竟是他想错了,还是他对自己的交际能力太自信了?以至于无意中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容安不是自杀,那么那个人,简直是个魔鬼。
再说那边的顾白立回到学校,网络上对于容安跳楼的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过度的报道让舆论愈演愈烈,没有人心疼花一样年纪就死去的女孩儿,所有人都在抨击她,说她为人不检点,现在是罪有应得。
那些根本不认识容安的人用最锋利的刀子却伤害一个已亡的女孩儿。
这和鞭尸有什么区别?
顾白立的心脏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漓,他尝试着为容安解释,却没有人看得见。
无论事实怎么样,他相信那个女孩子,他喜欢的女孩子那样纯洁又美好。
他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他从辅导员求到主任、院长、书记那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不管容安究竟是怎么死的,一个在校的女大学生怀孕,对于一所大学,甚至是高校,这就是一件丑闻,没有人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大家都在踢皮球。甚至有人希望时念九赶紧承认一切都是他做的,事情尘埃落定,热度便会过去,时间会冲淡一切。
顾白立快要绝望了,终于学校的副书记看他可怜,叹了口气,“可以,我可以带你去看她。”
副书记已经年过五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两天后容安的父母亲才会赶回来,到时候你就跟着进去看一眼。”这意味她要承担接待家长的工作,这可不是一个一般的工作。
顾白立有些惊讶,“为什么不立马回来?”
副书记说,“她父母还在国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才能过来。”
顾白立睁大了眼睛,“孩子都没了!还挣钱!挣钱给死人用吗!”他的声音很响,在办公室里形成了回声。
副书记叹了口气,劝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难处,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了。”
他想他是明白不了了。
走出办公室,他并没有去上课,而是坐在了校园里的石凳上,他的脑子空空的,满脑子都是容安温柔的笑。
很多人都发消息来安慰他,有人打电话过来,都被他直接挂掉了。
他外面做了一个下午,又漫无目的地瞎晃,直到夜幕降临才回了宿舍,平时神龙不见为首的两个室友都在寝室,他们神色讪讪,却见顾白立行尸走肉地关了灯,躺到了床上,他们便不敢开口,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情。
容安的事情一发生,不说作为嫌疑人的时念九被吵得沸沸扬扬,顾白立追容安的事情也被全校的人知道了,心疼他的在少数,更多的人是在看看笑话。
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真的假的混杂在一起,变成了另外一个容安,而顾白立变成了一个冤大头,不仅被挖墙脚,对手还是同宿舍的兄弟。
顾白立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干脆从床上爬不起来,也不管别人睡着了没有,噼里啪啦,动静不小地下床,开门,又直接把门哐当一下甩上,绝尘而去,剩下两个室友闭紧了嘴巴,继续阖上眼。
他直奔着教室去了,他和容安一起上课的就是这件教室,但是晚上教学楼已经落锁,他绕到后面,把窗户打开,爬了进去,脚步咵咵跺响,上了二楼。
他站在熟悉的教室门口,关于容安的记忆似乎也更为清晰地扑面而来。
夏日夜晚的风依旧闷热无比,外边的虫儿像是不知疲倦地喊叫着,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声浪更是不甘于后,手指接触着冰凉的桌面,他从教室的门口走进去。
容安常常在第二排,靠窗的一列坐下,但不会坐在最里面那一排,而是靠走廊的位置坐下,时念九曾经半开玩笑地骂他,居然为了妹子做到第二排去,而抛下他。他和容安仅隔一条走廊,是比容安那个位置还要显眼的地方。前面两排绝不会有人坐,因此这两个位置成了他们的专属。
顾白立心里很沉很沉,他眼带悲戚,在容安的位置上坐下,手放在桌子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
那天在宿舍楼下,时念九和钟天雅迅速地离开,他们站在门口寒暄了两句,他见气氛正好,心里一横,磕磕绊绊地便把心里想好的告白台词说了出来。
说完他有点紧张,也有点欣喜,他满心以为不会遭到拒绝,谁料容安的反应是那样的,她先是有些惊讶,接着这种情感便迅速褪去,大海般沉重涌来,深深看着顾白立,两条漂亮的柳叶眉像是被飓风卷席,四处飘零,孤苦无依。
她的嘴角有些上翘,像是高兴的样子,可是眼里却含着苦涩的泪光,她吸了一下子鼻子,瞬间面无表情,冰冷地看着顾白立像是带了一副面具。
容安仿佛已经开始疏远他。
顾白立怔怔地望着,心里像缺掉一块一般害怕,他希望她可以不要回答,甚至隐隐希望自己没有说过刚刚的话。
容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可是语气带着坚决,“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我很抱歉,可我不值得。”
他偏过头,平时的天籁早已变成了恶魔之音,是容安的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女孩儿踮起脚尖,和顾白立对视着,娇嫩脆弱而像花一样的双眼带着劈开荆棘的决绝,他们凑得很近,顾白立从她清澈的眼里看到自己了,一张茫然无措又逃避的脸孔。
“我不值得任何人对好,更不知道你对我好。”
容安说完就小跑着走了,像是怕顾白立拉住她一样。
但其实青年听完呆立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他发现他不了解容安,那样话语说出来便带着惨白的灰,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茧衣。
独自坐在教室回想着一切的顾白立越发感到痛苦。
或许他只要再细心一点就能看到容安充满了绝望了,要是早点察觉,她不一定还会选择从楼上跳下去,如果能早一点......
“呜嗷——”
午夜的猫叫凄惨无比,渗人渗到骨子里去了,连顾白立一个大男人听得都寒毛直竖。因沉浸在回忆中而闭上的眼睛猛地张开,腰带上的铃铛摇晃了一下。
顾白立仍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却没发现教室里的温度逐渐降低,直到冷得他一哆嗦,才发现那猫叫声越来越凄厉,颇有几分嚎哭的味道。
他听着那猫叫居然一步一步惊了,突然开始觉得惊悚。
电光火石之间,嚎哭声突然在耳边炸开。
高分贝的哭声一下子犹如一把利剑刺入顾白立的脑中。
腰间的铃铛开始疯狂作响,过大的动作拖动桌椅,塑胶的保护套在地上摩擦,偌大的教室里突兀地响起心惊肉跳的刺耳声。
顾白立向后仰躺在后面的课桌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瞳孔剧烈地收缩。
离他眼孔相隔不过一掌的地方,一颗皮肤焦黑的大头正对着他,脑袋仿佛注水般了肿大,双眼空洞,七窍流血,凝结在脸上的血块还是诅咒的花纹,它幼儿的手脚攥紧,全身赤裸,腹部凸起。
“啊!”
尖叫声划破长空,恐怖直面袭来。
焦黑皮肤上的嘴瞬间张大,撕裂开周围的皮肤,扭着脖子,眼见要将他的头一口吞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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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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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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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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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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