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明天要去【在水方】,他太过紧张了?
时念九翻了个身。
他想起高凡站在直升机上,为他送别时做出那个请的姿势,越想越不对劲。
这哪是送他离开,这简直就是亲手送他上了贼船。
他心里烦闷,干脆坐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是的,沦落。被别人用刀子逼着上工,他曾经想象到自己的未来是极其恣意自由的,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做梦也不会想到。
夜里不知名的小虫不知疲倦地叫着,他撸着一把炸毛的头发,下床找点水喝。
当他在厨房间撑着桌子,拉伸手臂,清凉的水流进喉咙,焦灼之感才不那么明显。
他从眼前的窗户看出去,静谧的夜路灯是唯一的光亮。
时念九就静静地看着,隔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心情好了很多就准备回房间继续睡觉了。
“吓!你干嘛!”时念九一转头,看见顾白立举着一张椅子,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就要砸向自己的脑袋。
水杯剧烈摇晃,幸好剩的水不多。
顾白立眯着眼打量了一阵时念九,放下椅子,没好气地说,“你大半夜不睡觉,我还以为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了。”他打开冰箱,拿出来一听啤酒,“就因为你,我老半夜觉得有什么东西往屋子跑,我都神经敏感了你知不知道?”
时念九扯着嘴角,看到他半夜喝酒作死,话盘旋在嘴边还是没阻止,转了个话题,忧愁地说起自己,“你说,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你都亲眼看见了,总不能是假的吧。”顾白立喝了一大口啤酒,鼓起腮帮子。
“那,庄周梦蝶,他都分不清自己是蝴蝶还是庄周了,万一我也是这种情况,怎么办?”
时念九说完,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最终这种安静终结于顾白立“咕噜”的一吞咽,“你脑子没问题吧?读书读傻了?少看看这种哲学书,有时间研究这个,能不能花点时间想想下个学期做什么项目,要开学了,你很闲吗?”
顾白立把没喝完的啤酒放回冰箱,剜了时念九几眼,一边往回走一边碎碎念,“神经病吧,大半夜不睡说什么庄周梦蝶,咋不看马原毛概呢?”xǐυmь.℃òm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倦得不行了。
时念九被说道没脾气,把水杯一洗,迷迷糊糊地跑到床上接着睡了。
第二天去【在水方】报到,时念九穿了一身运动装,还没来得及彻底抖擞精神,卫禊就直接把他带到了训练场。
六月已经等着了,进去的时候,她正靠墙看着自己的指甲,像没有玩具的小孩儿一样,只能无聊地研究自己。
时念九站在训练场的中央,这里的灯打得让人晕眩,是非常亮堂的白色灯光,他有些紧张,忍不住捏着自己的手。
可紧张的只有他一个人,
卫禊和六月站在他面前,还在说着些别的事情。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茫然无措,卫禊朝他看了过来,但是很快又移开了眼神,重新和六月交谈起来。
时念九心里有很多疑惑。
卫禊是个爱理不理的人,但是对六月有些很多耐心,虽然也多不到哪里去,六月对卫禊唯命是从,却和对其他人一样,说句实话,甚至时念九有个错觉,六月对自己更亲近些。
现在,卫禊已经完全把脸冷下来了。
时念九走近了他们,想问问什么时候还是训练,听到卫禊用一种冰冷到威胁的声音说:“如果你不上,就我来,你想清楚?”
六月低着头,嗫嚅了一句。
时念九没有听清楚,但是卫禊听清楚了,他挥挥手,让时念九站远点。
时念九指了指自己,无声地用口型问道:我?卫禊点点头,再次挥了挥手,他依言推开了几步,还不要做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卫禊退到了墙上,抱着臂,放松地看着场地中央,显然是目的达成的满意状态。
接着六月半蹲下来,她的背部挺直,小腿弯曲,眼神突然变了,像秋水突然冻了冰,她虽然陡然有了战意,但是还是那样温和,这给了时念九很大的错觉。
六月双手交叉,像格斗家那样,但是右手要稍微往前一点,大拇指摁住食指和中指,然后突然弹了出去。
时念九的身体要比自己的意识更快。
当一道堪比汉尔短剑一样锐利的光刃从他的头上飞过去时,他的身体已经卷成了一个滚,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避开。
光刃打在白色的墙壁上面,黑色条纹被这股能量扭曲了,像一个吃撑的胖子,努力吞下最后一点食物。
时念九大口大口地喘息,匪夷所思地看着墙壁消化掉巨大的能量。
他翻滚的动作不需要多少的体力,可是精神上的消耗不是一点两点。
他当然不是对黑科技感到匪夷所思。
他瞪向六月,她是要杀了他么!
六月收起脚,就好像跳芭蕾的女舞者跳完最后一个节拍那样优雅谢幕,她垂下手臂,绿色的石头顺着她的袖子冒出了头。
时念九也顾不得和六月生气了,他猜测六月根本就不明白训练的意思,惊慌失措地逃窜起来。
若说第一下他还可以很潇洒地应对,拿出他全部的体能来应对,那么他绝不可能和这块像狼眼一样可怕的绿石头硬碰硬。
当六月挥着铁链子追着时念九满训练场跑的时候,画风开始歪了。
“六月!”
“停停停!”
“别追了!”
“救命啊!”
“卫禊!”
姨啊……时念九欲哭无泪。
一直在观战的卫禊表情也非常的微妙。
原来六月可以把这件事情办得这样糟。
他直起身子,也不抱臂,眼睛跟着时念九和六月转,嘴巴微微分开,终于忍不住出手阻止了这场闹剧。
感谢实力强劲还有头脑的卫禊。
“呼。”
时念九扶着膝盖,让自己的呼吸平稳起来,大难不死地想道。
面前是茫然的六月和无奈的卫禊。
卫禊从六月的猛扑中将时念九救了出来,然后没收了她的灵摆,现在扶着她的肩头,像是要嘱咐什么,最终只是翻了一个白眼,一把将她推了出去,看样子是不想多费口舌了。
时念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六月上前一步,他突然猛地后退,大喊一声:“等一下!”他确定这次和六月说清楚了么?
“开始。”
是卫禊凉凉的声音。
六月像是被摁了开关那样冲了过来。
时念九心里狂骂,这该死的卫禊,就挡住榴弹一样的六月。只是这次她温柔了许多。
但这只是相比她把灵摆甩出,一人造成千军万马之势,咄咄相逼要把他碾成一抔黄土而言,要温柔了很多。
时念九先是一惊,眼睛半闭,像是这样能卸掉一些攻击,手臂高举到头部,并拢,险险挡住六月的腿踢。
他感觉手臂疼痛,肌肉被强大的压力挤压。
接着这股压力突然减小,时念九眼睛一花,隐约看见六月的腿落下,然后一个转身。
他觉得到天旋地转,两只眼睛都黑了。
脖颈转来一阵撕裂的痛,像是要生生拗断他的脖子。鞋子粗糙的表面刻画在他脆弱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疼痛。
六月这一脚,几乎是直接甩在他脖子上。
他脚下踉跄,顺着力道要向旁边倒去。
六月一把拽住他的手,反手一背,他的脚被猛踢了一下,整个人就顺着飘了起来,重重砸在地上。
时念九倒在地上哀嚎。
他想摸着他的脖子,却因为背部的剧痛没有办法挣扎。
他面对六月居然毫无还手的能力,两眼一黑,居然在没有做出任何相对的举措下就被打倒了。
六月还拽着他的手腕没有放,在卫禊没有给出停止的命令前,她只好试探进行下一轮攻击。
但是没想到她刚把时念九拉起来,他就整个倒下去,六月始料未及,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赶紧上前搀扶。
谁知道时念九绷直了身子,一点没有被拉起来,反而手臂力量一沉,六月心里担忧,没有过多防备,加上身为女性,体重本来就比时念九轻很多,居然一下子被他反拉到了地上。
这个时念九突然起身,迅速地和六月拉开来距离,猛地拉伸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耸了耸肩,到底不敢去伸手摁压疼痛之处,只是整装待发地看着六月。
六月被猝不及防摔了一下,虽然她手一撑,根本没有摔倒,可是表情也是懵懵的,再看向时念九,就更加认真了。
果不其然,六月过来的气势本能地叫时念九后退,六月才打出几拳,时念九就已经从训练场中央推倒了墙壁边缘。
再躲下去,他一定无路可退。
不能躲。
时念九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本能。
他不敢迎上去,但是钳住了六月的脚。那纤细的脚裸分明这样的幼小,看上去脆弱不堪,却一次次打了时念九的脸
六月的腰部极其柔软,小腿充满力量,时念九突然觉得手上一沉,眼前的少女踩着他的手猛然拔地而起,她像是精灵一样轻盈灵动,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像是湖边散步的晨间仙女。
可是另一面,她又是像是夜叉,自由的另外一只脚像是女王的宣判一般踩下来,又快又狠,直要踏破凌霄,柔软的长发又绷直了。
时念九大惊失色,向后退去。
少女的球鞋落在地上,发出“踢踏”两声,时念九还没来得及反应,肩部就被踢了一脚,接着脸上也狠狠挨了一拳,头部擦过墙壁。
他一矮身,终于躲过一击,捂住自己发疼的脸颊,少女清澈的眼里没有一丝犹豫,生来就像个战士,纤细的拳头落在墙壁上,这时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出现了。
六月转过身,呼吸平淡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时念九。
她身后的大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停止扭曲,艰难地消失不见。
时念九勉强接了她几拳,他开始逐渐适应六月的攻击方式,力量强大,拳速迅猛,但是意外的没有变化。
他双手几乎是抱住她的的拳头,全身用力,强行把她甩了出去。
六月划了几步,根本没有一丝空隙,反腿就是一击,时念九原想故技重施,可是他知道六月一定会凭借过人的身体素质凌空而起,再给他致命一击。
时念九抬高了下巴,六月的脚尖从他面前划过去。
他刚想说,原来就六月也有失手的时候,却见她落地,接着一只脚向他肚子蹬了过来,直接蹬直了腿。
时念九捂着肚子,强行不让自己倒下来,但是腹部一击实在让他浑身无力。
真是夭寿......
挡也不是,退也不是,小命都快交代在这里了。
六月没有发动攻击。
时念九喘息,抱着肚子小步后退。
等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六月冲刺着朝他跑了过来,当她弹跳而起的时候,时念九真的内心崩溃,既然进退两难,那么他就光脚不怕穿鞋的,左右又要被打,他还有什么其他选择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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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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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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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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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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