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冰的记忆全部丧失,他原以为文鲤的记忆伤得最重,没想到迟冰伤得更重,但是迟冰的灵力一点也没有损耗,只是因主体受损,暂时被封了起来。
此时的迟冰,与普通待嫁女子无异,怀着一种期待的、羞涩的心情,她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只一直在笑着。她坐在湖心亭上,手上拈着半块丫鬟呈上来的玫瑰糕,一手轻轻抹去粘在嘴角的碎屑。
晋楚走到湖心亭上,看了迟冰一眼后,双手环抱在胸前,靠着褐色圆柱,望着悠悠湖水。
迟冰察觉到晋楚的气息,转头就看见靠在圆柱上看湖的晋楚,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波澜,这气息,与那日出现在房门口的气息一模一样,她疑惑地看着那几位丫鬟,戳了戳自己的额头,心想:难道她们都看不到他?可他也并未伤害我,他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迟冰对那几个丫鬟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大丫鬟领了命,带着六个小丫鬟退下了。
晋楚听闻迟冰的声音,转头过来看她,而迟冰,恰好正在盯着他看。
“你能看得见我?”晋楚见四下无人,朝迟冰走去,坐在她对面。
“你是谁?”迟冰的声音轻柔似水,双眸明朗,丝毫不见半点恐惧。
“迟冰。”晋楚没有回答她,而是叫了她的名字。
迟冰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晃晃作响——“迟冰,今日热,借你的扇子给我凉快凉快?”“去北川雪原更凉快。”
“啊......”迟冰张着嘴巴,只发出轻微的一声“啊”字,便消了音,双手按了按太阳穴,许久才舒了一口气:“我是谁?”
“我是谁?”迟冰看着晋楚,又问了一遍。
“你是我的挚友,迟冰。”晋楚怕迟冰受到刺激,起身轻轻拍了她的后背:“莫要怕。”
晋楚拍迟冰后背的时候,迟冰“噌”一下站起来,眼底下闪过一丝紧张:“阿修会不喜欢。”
晋楚幡然醒悟:“是了,是了,我怎么给忘了。”他笑了两声,回到位置上坐好:“我们迟冰明日便要嫁做他人妇了。”
迟冰本来见晋楚坐好,才安心坐回去,闻言,脸上立即染上一层红晕:“这位公子,莫要取笑小女子。”她又看了晋楚一眼,纠正他的话,“小女子明明叫阿渔,怎么会是公子口中之人呢?”
“我是晋楚。”晋楚依旧不回答迟冰。
“咣”迟冰的脑子又闪过一抹阵痛,她皱了皱眉头,似乎在隐忍着,大拇指一直轻轻打旋按着太阳穴。
晋楚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恭恭敬敬拘了一礼:“抱歉,黄姑娘,方才多有得罪,便不打扰黄姑娘了,在下先告辞了。”他说罢,转身踏入那连着岸边与湖心亭的木桥上。
“公子请留步。”不知怎么的,迟冰下意识不想让晋楚走,她一定是认识晋楚的,否则晋楚的气息怎么会这么熟悉?
晋楚回头,一笑,坦然走回了方才那个位置。
“我们真的认识?”迟冰仍有些迷迷糊糊。
晋楚郑重地点点头。
“自我记事起,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迟冰慢吞吞地说着,“我没有童年,以前的事情都忘了,阿修也说我生病了。”说到司徒修,迟冰脸上泛起甜甜的笑容。
“嗯,你失忆了。”晋楚看着对方,又问:“你是真的想要嫁给司徒修?”
迟冰认真地点头,随后笑了。
“不后悔?”晋楚又问。
“不后悔。”迟冰丝毫不犹豫,又道:“纵使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但现在这一份记忆,并非要遗弃不可,它如同我失去的记忆,一样珍贵。”
晋楚点了点头。
“既然公子说认得我,那一定会知道一些以前的关于我的事情,敢问我的记忆丢失是否与司徒修有关?”迟冰看着晋楚,问得坦然。
“否。”
“我或者我的家族是否与司徒修有恩怨?”
“否。”
“我是否嫁过他人?”
“否。”
“既然如此,从前的记忆,没了也好,记起也罢,皆不会影响我对司徒修的态度。”迟冰的手心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这里,都记得,若他不做越轨之事,我对他,始终如一。”
晋楚觉得自己眼花了,他欣慰地笑笑,是的,迟冰从来如此自信,从来不用他人多操心。
“倘若我的记忆恢复了,前尘往事绊住人的脚踝,我定会有能力挣脱桎梏,而阿修亦会有同我一起面对的勇气,我从来就不是依赖于他而活着。”迟冰笑着,神态愈加明媚动人,眼里闪着自信的、坚毅的光彩,因为她与司徒修,彼此相信自己、相信对方。
“好。”晋楚站起来,“我们会再见面的。”
迟冰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桥头送他。
“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晋楚再次叮嘱道。
“会的,在商州,没有人是我的对手。”迟冰笑道。
晋楚突然就被逗乐了,迈着轻快的步伐,扬长而去。
迟冰坐回石凳上,又捻起一块玫瑰糕,咬了一口,心情突然复杂起来了:我是谁?我们到底是谁?
文鲤将柳姑娘带回梧桐苑后,正带着她坐下,因门敞着,远远就看见林择渊与贺轩灵走进院门,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私话。
“我之前与他们说你病了,还有,小心贺轩灵。”文鲤悄悄对柳姑娘说了一句,便移开了身子,站起来去迎那两人。
第一句,柳姑娘还能听懂,但后面那一句话,她只觉得惊讶,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眼下只先听着文鲤的话,过后再问也不迟。
“柳姑娘,你的病可算是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林择渊一见柳姑娘,便喜笑颜开。
文鲤用剑鞘挡住林择渊的靠近:“注意口水!你的口水要到喷人家脸上了!”
林择渊讪讪笑了两声。
几人落座后,文鲤倒了茶给他们。
“柳姑娘,怎么会突然病了呢?”贺轩灵关切地问道。
因着方才文鲤的话,柳姑娘心里一怔,脸上却平平淡淡,轻轻抬起头来,嫣然笑道:“抱歉,不方便告知。”
贺轩灵立即扬起小脸,半嗔半笑:“天气热了,柳姑娘要多加注意些。”
柳姑娘笑了:“那是自然,多谢贺姑娘关心。”
几人只坐了一小会儿,柳姑娘便揉着眉心,神情疲惫:“抱歉,或许连坐几日的马车,有些乏了,诸位请回吧,我想歇一歇。”
林择渊连忙起来,懊恼道:“虽然本公子也想着柳姑娘连日赶来,舟车劳顿,可是思念一上来,倒给忘记了,是本公子的错!先告退了。”他又叮嘱文鲤一定要照顾好柳姑娘,才慢慢出去。
而贺轩灵也只是道了声告辞,什么也不说,随着林择渊回去了。
“可有哪儿不舒服?”文鲤问道。
柳姑娘摆摆手,“倒没什么,方才我看见晋楚与阿瞳一道儿回来,方才他们在远处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开,或许找我们是有事,因而我支开了他们。”
文鲤夸道:“你真聪明。”
于是两人关了房门,走到河瞳的房门口,果不其然,河瞳与晋楚皆在里头,故而走了进去,合上房门。
晋楚依旧设了一道结界。
“没事就好。”晋楚看着柳姑娘,松了一口气,“可需要休息一会儿?”
柳姑娘摇摇头,又道:“让大家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呢。”文鲤拉柳姑娘坐下。
这时,河瞳才开口:“柳姑娘,那天发生了什么?”他指的那天,是柳姑娘失踪的那一天。
“那天,小鲤去追赶那黑衣人之后,晋楚那边又来了一个,故而他也被引走了,我守着屋子,亦不敢松懈,谁知竟然来了一群黑衣人,为首的是个女子,戴着一副黑色面具,披着黑色银丝边斗篷,所施之术极其诡异,几番下来,我便败了,他们用缚妖索将我捆了,不知要将我带往何处。
日头落山后,阿文却出现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一群人立即昏迷了不少,他手中只执着一把长剑,却也并非能器,他仅凭他手中长剑,与那为首的女子厮打搏斗,硬生生地从他们手上将我救下来,他将我挂在肩上,依旧挥着手中的长剑,却杀出一条血路来,像是杀红了眼。
他本就一个人,我又被缚妖索捆着,不得动弹,帮不了他,要不是薛公子来了,我们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柳姑娘说完,心中一阵痛,浴血奋战的柳仲文,拼死也不肯停下带她走的步伐,还为此受了很重的伤,她一直为此愧疚着。
“如今已经过去了。”文鲤拍拍柳姑娘的后背,推了一碗热茶给她。
“柳公子果然叫人刮目相看。”河瞳由衷地钦佩。
接下来,三人将几日里查到的事,尽数告知柳姑娘。琇書蛧
柳姑娘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开口:“正说呢,碧山派的人不追来,原来埋下陷阱了要给我跳。”她的心冷冷的,又道:“我与贺轩灵无冤无仇?她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河瞳摇摇头:“此事还尚未查明。”想起了一件事来,又问:“你可知道越城到底是什么人?”
柳姑娘愣了愣,想起了薛络容,咬咬牙,道:“越城不是我小时候认识的越城,他被调包过,我小时候认识的人,其实是薛公子,薛公子不愿告诉我他与越城在城隍庙交换身份的原因。”
文鲤喃喃道:“真没想到......”
晋楚接道:“所以,这越城一定是被什么人安插到碧山派。”
柳姑娘脸色有些苍白。
“柳姑娘,绮迎她......”河瞳顿了顿,“她消失前,与你说过什么?”
柳姑娘还在迷茫中,摇摇头。
“不急,再好好想想。”河瞳轻声道。
“这怎么回事?”文鲤亦有些迷茫。
“他们针对的是绮迎,绮迎一定有什么秘密。”河瞳手指指尖轻轻扣着桌面。
“她只将最后的灵力都渡到我的身上,并未对我说些什么。”柳姑娘艰难地摇摇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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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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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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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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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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