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见三郎了没有?”
“没有。帘子一直落着,我如何瞧见?”
“这倒怪了,我看他匆匆的往前院走,叫他也不理人。”
“兴许有事吧。”谢蔚然仍在思索,不久眼前一亮,捻起颗黑子破了眼前的局面。他才想起来。“晚上宫宴,我记得大哥也要去吧。怎么还这样悠闲?”
“时间还早。”
谢蔚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便拿了果子慢慢吃着,又继续低头看着棋盘。
谢大公子也没有下场的意思,只慢慢吃着果子,不时看眼棋盘,又看眼谢蔚然。
如此三番两复,谢蔚然有些不自在。
“大哥,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哦。好端端的,豫章公主怎么想着来府里过节了?”
“……”
“我都听人说了,上次陛下和会稽长公主吵架,却赏了豫章公主一条裙子,可见豫章公主也很受宫里待见,怎么好端端的,不去宫宴倒跟你回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谢大公子笑而不语。
谢蔚然头疼道,“大哥,与其关心这些有的没的,怎么不想想前方战事,万一真让北朝打了来,难道我们家又要流离失所?”
“各司其位,我又不是管粮草的?再说了,豫章公主那条裙子若换了钱,也能抵十车辆草了,我就不能问问?”
“这么贵?”谢蔚然想起付欣看见那条裙子的表情,当时他以为是欢喜的傻了,如今想来,应该是、厌恶?也不一定,那人想来锦衣玉食,那条裙子说不得在她眼里当真平常。
谢蔚然回神,就见谢大公子目光灼灼看着自己,他不由咳嗽一声道,“我也不懂。其实我很早就想和阿娘一起过中秋了,可从回家后,也就过了一回。这次,我以为又要去宫宴,谁知道她说要来谢家,早早就定下了。”他回过神,又觉得别扭,“我说,那好歹是你兄弟媳妇,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谢大公子顿时在谢蔚然头上敲了一下,却道,“你不是一直想投军吗?我琢磨着,我们家没人,你倒不如和豫章公主商量商量。将来、无论如何,上面的总是她兄长,若真能盘桓一二,说不得能如你的愿。”
“还是不了!这个,我倒是不怕名声不好听。那天陛下和长公主争吵,豫章公主去劝,我在门口听了个全乎,如今的陛下,很古怪。”
“古怪便古怪,只要能听进去旁人劝告不就行了。”
“可你想想先前,他说着笑话都能把人杀了,万一哪天豫章公主说了惹他生气的话,被人咔嚓了……”
“你正好娶个新人啊,这不正合你意?”
“……”
“罢了,我只问问你,不愿意就算了。”谢大公子看眼那盘围棋,“大概是习惯了,这几天你既没跟父亲顶嘴,也没在里面说些不该说的话,我总觉得不对劲,甚至觉得你可能背地里准备做出什么事情。”
“……”
“你既没有便是好事,”谢大公子唏嘘一声,又道,“如今,你也别着急,日子还长着。先前你既然能入先帝的眼,将来,总有机会。”琇書蛧
谢蔚然忙不迭点点头,面色微红,“我先前让大哥操心了。”
谢大公子拍拍谢蔚然的肩膀,再次唏嘘,“罢了,长兄如父么。”
“……”这话怎么怪怪的?
蓦地,一个儒雅的声音从帘后传来,“谢芸,我还活的好好的,你便‘长兄如父’了,真是有出息!”
谢芸,便是谢大公子的大名。
谢大公子腾的站起来。
与此同时,帘子一掀,已穿了官服的谢太傅走进来,似笑非笑。
“父亲,儿子错了。”和道歉声一起的,是谢大公子郑重其事的大礼。
谢太傅冷哼一声。“你错在哪里?”
谢蔚然抢先道,“阿爹,大哥这是不敬。都说‘长兄如父’,可哪有父亲在世时说这句话的,他这分明是居心不良,居心叵测,也不知安得什么心思……”
谢太傅摘了腰间的环佩就朝谢蔚然砸了过去。
谢蔚然说得正痛快,冷不防没躲过去,立时喊道,“阿爹,为什么打我?”
“你大哥做错了。”
“那为什么……”
“他太弱,打伤了哪里还要费事养,不像你。”
“……”
“打的顺手,不用花钱养。反正从你回京,你大哥也带你受了不少过。”谢太傅越说越信服,干脆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卷书册朝谢蔚然砸去,还回味道,“说起来,这几天没揍你,我手还有些痒。”
谢大公子,“……”
“可我没犯错!”谢蔚然梗着脖子,他喊出话后突然明白了,自己这次没犯错,自然可以躲。于是一掀袍子便冲到暖阁门口,然后一掀帘子,跳了出去!
暖阁正对的路上,有中年妇人领着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往前走,身后仆从如云,文雅且安静。
谢蔚然急忙低头,“见过母亲。”
正此时,一卷书册从暖阁里飞出来,直直砸到谢蔚然的腰上。
谢蔚然岿然不动,书册被反弹到了地上。
身后,谢太傅喊道,“你竟还敢躲!”说着话,就追出来了,然后站在原地不动。
谢大公子也出来了,他本打算劝架,见状低头笑道,“见过母亲,豫章殿下。”
谢夫人简直无地自容,却又不得不说话,便勉强笑道,“好端端的,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谢太傅低头当鹌鹑。
“想来是说及学问,起了争执吧。”付欣看眼谢蔚然,笑着向谢夫人解释,“我常听人说,学问不辩不深,为着一些至圣明理,亲友间打起来也是有的。不想今天倒见到了,太傅学问高深,如今仍精于钻研,豫章万分佩服。”
谢夫人顿时露出和煦的笑,“可不是,他们父子,平日里看着和睦,其实为书册吵起来常有的事。既如此,他们说他们的,我们看我们的,走吧。”
“是。”
两人领着丫鬟很快走了。
谢蔚然目视两人出了岔口直接进了藏书阁,才收回目光。又看向谢太傅。
谢太傅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道,“走吧。回去,看书。”
“您不会还打我吧?”
谢太傅顿时恨铁不成钢,他嫌弃的看眼谢蔚然,“你要是有豫章公主这样的眼色和说话的本事,我便是腆着老脸,也把你送到卫大将军或傅大将军的麾下。”
“阿爹你也说了是说话的本事,不过动两下嘴皮子,在京里惯用,在战场上可不管用。从来真刀真枪的,哪有时间让人啰嗦?”
谢太傅登时吹胡子瞪眼。
谢大公子笑道,“阿爹,左右刚才已经揍过了,就由着二郎胡说去。反正他又不对外人说。”
“你倒会卖乖。”
“儿子再也不敢了。”
两兄弟于是伺候着谢太傅坐下,一个给沏茶,另一个给手炉换金丝炭。
谢太傅喝了茶,又吃了几块糕饼,才觉得慰藉几分,便问谢蔚然,“好端端的,你们怎么想起来回府里过节了?”
“……”
“不过这会你倒好,也没乱说话,也没让豫章公主当着众人给你甩脸子,丢我们家的人。”
“我也不明白,刚才大哥问,您也问。”谢蔚然却想起来,“这件事您不如问阿娘,我瞧着如今阿娘和豫章公主关系不错,先前彼此送礼物,之前大姐的事情公主还带了消息,之后也帮了大忙。到今天,还和公主约着去藏书阁找书。”
母亲是那样容易和旁人亲近的人吗?谢蔚然虽长在母亲身边不长,对母亲却格外了解的。自家母亲,为人虽和气,但因出身名门,学问极深厚,对寻常人的掉书袋都是很不屑一顾的。如此看来,豫章公主倒有几分学问。
“你大姐有什么事?”
“前几天,义和公主做什么百花宴,强行把大姐请了去。她那种宴会,想也知道没什么好,卫家却也不拦着。那种场合,大姐若被人灌了酒,就算没做出什么事怕也风言风语的。母亲就请公主照看大姐,等宴会那天完了,大姐滴酒未沾回了卫府。”
“卫家为何不拦着?”
“不知道。他们连义和公主都不敢管。说起来,您和卫大将军都是辅政大臣,管不了皇帝便罢了,连一个公主都管不了。”
“浑说什么?”谢太傅觉得手又痒痒了。
谢蔚然依旧坐在身侧,不依不饶道,“那义和公主,她自己胡闹不算完,还想着带旁人,也不知她脑子进了什么,竟然整天想把公主带着跟她一起。您说若真让她得逞了,我成什么了?谢家名声怕也好不了!”
谢太傅一时沉默,不久低声问,“这件事,豫章公主是什么态度?”
“我见到的场景,她都是躲着的。我觉得,豫章公主其实不喜欢义和公主,她那人,冷心冷性的,也就对着会稽长公主好一些。”
可不是嘛,为了会稽长公主,连皇帝都对上了。
谢太傅微微舒展眉头,笑道,“你倒是运气好。说来先前,我一直以为豫章公主是要许给卫赞之的,如今兜兜转转,倒是我们的福气。”
谢蔚然心思一动,“那要是,豫章公主许给了卫赞之,义和公主……”
“你说呢?你从前虽然不成器,但说到青年才俊,这满京城里,也就卫赞之,你和林家的小孩子勉强算得上。那孩子的父亲官位却不高,林家也有一个驸马了。”
谢蔚然顿时得意的一笑。
谢太傅却道,“不过比你大哥差得远,先前,要不是年纪不合适,大郎也能尚个公主回来。”谢太傅看着谢大公子微笑,“我记得,广德公主险些就说给了你。我记得,那位公主是个贤良淑德的。”
谢蔚然却轻嗤一声。
“你又怎么了?”
“阿爹,若你有个如广德公主一般的女儿,你也说她贤良淑德?”明明家世也不差,却整天巴巴的望着夫家,毫无半点骨气。
“可她做儿媳妇很不错。”
父子三人又开始闲聊,眼见快到时辰,谢蔚然打算送父兄出门,正此时,有人来报,徐尚书府来人了。
徐家心腹很快过来,对谢太傅道,“太傅大人,陛下在建章宫拟了旨,说江夏王谋反,下令诛杀。徐大人和傅大人,劝不住。”
谢太傅急忙上了马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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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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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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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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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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