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阮纯试着说点什么打破沉寂,嘴巴刚一动,就被晏虔抬手制止。
“我知道你有意中人,”晏王爷嘴巴比脑子快,方才那话说出来,终于明了了自己的心思,也不藏着掖着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但现在我不想当君子。”
林阮纯心里已经发出尖叫,拧着眉毛一脸严肃表示自己不想做人的王爷超乎她想象的帅,但为了任务进度条,她不得不同样板着脸作推拒状:“这么说,王爷是打算强留我了?”
晏虔正是这样想的,也这么做了,当天就给林阮纯腾出了待遇更好的一个房间,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一箱箱往她屋里抬,与此同时叫侍卫加强看守,保持十二万分警惕,不准她偷偷逃掉。
他得闲便去看她,想同她切磋武艺,但林阮纯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日日僵着一张脸仿若老僧入定,话也不同他讲。把晏王爷逼急了摇晃她肩膀,想撬开她嘴巴,她也只是淡淡道:“王爷是打造了一只豪华的笼子,把我当金丝雀关进来了。折我翅膀灭我野性,我哪还有与王爷切磋的底气。”
短刀她也不用了,随便丢在台面上任它落灰。晏虔看着眼前这个冷漠淡然的姑娘,心里焦灼得不行,奈何嘴巴到她这里就变笨,先前哄林钰颜那套甜言蜜语对上林阮纯这双眼睛,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能比武,她又不肯开口,晏王爷一个人自说自话也没意思,每次他来只能干坐在凳子上,好不煎熬。一天他实在憋不住,在屋里抓狂似的转了几圈,差点把自己一头浓密的长发薅秃,对她崩溃道:“你对你那相好就这么死心塌地?!”
他甚至不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人,轮廓都描画不出来,便已经嫉妒得发疯。
林阮纯破天荒答复了他,声调依然凉悠悠的:“那王爷又为何中意我?”
这个问题把晏王爷问住了。中意一个人是水到渠成的事,他哪里捋得清楚为什么。
见他答不上来,林阮纯冷然一笑:“我知道我跟阿颜妹妹长得肖似。”
晏虔一个激灵,死命摇头:“跟她有何关系!”
林阮纯却不打算同他争辩,袖子一挥:“罢了,王爷无需多言。”
她这个态度,晏虔怎样解释都是多余的,最后不欢而散,她看着他气哼哼地拂袖而去。
隔天却又过来了,英俊的脸上一派小心翼翼,不知道该怎样讨她欢心,只能局促地坐着,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哪个动作没做对就惹她不高兴。
原来当初林钰颜的日子过得这么舒服,被捧在心尖尖上的感觉是这样的。林阮纯暗喜的同时又有点酸涩。
晏虔送礼物她不收,把她禁足后的每一次礼物,她都原样放在门外,丫鬟抬进来,她就自己再抬出去。也不答应跟他聊天比武,整个人全然是封闭状态。
眨眼间过去小半年,到夏天了,王府氛围仍旧如此压抑。
晏虔动摇了。
他来找她,坐在梨木桌前,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阿纯,你当真不愿再呆在这里?”
“我表现得不够明显么?”林阮纯温温软软地笑着,笑容下藏了一层碎冰,“让王爷误会了?”
他最听不得她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往人心上扎。
让他想拿什么东西把这张嘴堵上。
强扭的瓜不甜,晏王爷从识字开始就听过这句话。他长叹一声:“我放你走就是。”
林阮纯闻言,眼皮微动。
“我问了那么多,你总也不肯回答,我想把你留下,你总是想走。”晏王爷抬起头来,眼眶微红,“强留了你也没意思,你的心不在这儿。”
他拿了一个小包袱过来,推给她。林阮纯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碎银。
“盘缠足够,路上吃好喝好,别亏待了自己。我王府地址你也知道,有何难处写信过来便是。”他深吸一口气,向她提出最后一个请求,“可否把你旧屋地址写予我一份?”
本来是抱着一定会被拒绝的心情提出来的,他也不指望林阮纯这么决绝的性子能真的给他留地址。
但她拿出宣纸,开始研墨,一笔一划写下了他想要的东西。
“只能具体到村落,不过这也够了。”她将这张纸推给他。
当天晚上她开始收拾行囊,翌日清晨准备出发。晏虔给她备了上好的马车,派遣自己的心腹护送,不容她拒绝。
“去吧,你相好等你呢。”晏王爷不知何时改了口,再也不管她心中那人叫意中人,只唤为“相好”,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对此确信无疑。
林阮纯偏偏也是个较真的,上次忘了反驳,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纠正过来:“他不能说是我相好,他早就把我忘了。”
“怎么都决定好要去找人了,临到要走却一直说丧气话?”晏王爷有些啼笑皆非,努力压制着心头的伤感劝慰她,“你这么痴情,他没道理忘了你。”
“其实忘没忘无所谓。”林阮纯上前一步,忽然和他变得亲密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他已经不在了。”
晏虔一怔,看着她复又笑靥如花,一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句玩笑话。
他没有追问的机会,她已经上了马车。
晏虔站在王府门口目送马车远去,而后回到书房,在古籍和清茶中度过了一天中余下的时光。
有侍卫护送,盘缠也充足,林阮纯一路上不但没吃什么苦头,还过得相当滋润,全国各地的小吃都没落下。侍卫对她也是真的上心,护送到家后还帮着她翻修了破破烂烂的屋子,一切都打理好了才回王爷府。
林阮纯双手恢复了,武艺也更精进,又可以靠卖艺过日子了。不过姑娘家不能一直靠卖艺过生活,这样没法长久,她盘算着开个武馆,教小孩子练武。
年轻姑娘想开武馆,面临的阻力太多,想送小孩子学武的家庭多半都会选择男师父,她一个女人着实没有优势,单薄的身板让人看了就信不过。扮成男人吧,这四周不少人都是见过她真容的,骗不过别人。
最后她不得不放弃这条路,转而想着去开辟其他的路子。晏虔倒是一直想着她,隔一阵就派人千里迢迢送盘缠给她,上一拨的没花完,下一拨紧跟着就送过来了,她根本不缺钱。
但一直靠别人接济,对她来说不是长久之计,有一种主动权拱手让人的危机感。最后还是只能靠卖艺挣日常的生活费,晚上收工回来把当年娘教给自己的琴技捡起来,巴望着练琴练好了出去教别人。
林家一直以来就没有动静,林钰颜被休回家后再无音讯,既没有人来王爷府,也没有人来骚扰她。林阮纯只能判断林家还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这样也好,她没有必要去融入这样一个家庭。
秋风乍起的时节,晏虔手头的事情处理完,皇室近来没有要务,边境也平定下来,他得以拥有一段自由时光。于是晏王爷二话没说,拍板决定下江南。Χiυmъ.cοΜ
王府的人都知道他要去找谁。丫鬟经常窃窃私语,说晏王爷这次一定是动了真心了。
这次下江南的阵仗不大,毕竟不是整个皇室一起出动。晏虔作寻常人家男子打扮,也没带多少人,静悄悄地出发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的本意是什么,但这次出行的名义还是下江南视察,自然不可能一过去就直奔林阮纯的小破屋子。晏王爷找了个山庄住下,像模像样地在市区中逛了些许时日,随手记录几笔,算是完成视察工作,随后的时间便由得他自己打发。他把侍卫遣散,说要独自走走。
这块地方他很早就觉得眼熟,在这里泡了几天,越发感觉自己曾经来过,而且在这里遇见过什么人。晏王爷穿梭在大街小巷中,无比希望自己脑中卡住的那部分快点打通。
穿过一条卖特色小吃的街,晏虔敌不过老婆婆哀求的眼神,买了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像个十来岁的少年,漫无目的地晃荡出去,来到一处画舫前。
这是寻欢作乐的好地方,四周鱼龙混杂,比其他地方稍微乱一些。晏虔皱眉,他喜静,一向不喜欢在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的地方多呆,吵吵嚷嚷的令人头疼。
行将转身时,他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姿,脚步顿时僵住。
林阮纯穿着一身长褂,褂子吊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一看就是男人的衣服。她脸上不施粉黛,头发随意往后面一束,看起来凶巴巴的,把一个妙龄少女护在身后,身前一堆泼皮无赖,笑得不怀好意,嘴里尽是污言秽语。
晏虔脚步不受自己控制,直愣愣地往那边去了。
他脑中有什么东西在晃,好像要开裂,眼前甚至有了重影。
好在脚下还算稳健,没有要栽倒的趋势。
林阮纯指着这些臭男人,叫他们不准欺负良家妇女:“你们以为随便来个漂亮姑娘就一定是画舫里头的人?没钱自己去挣,挣够了娶老婆还是进去找花魁随你们,别来祸害无辜人!”
这帮泼皮无赖横行霸道惯了,看林阮纯也是个女儿身,长得又不错,当下便决定两个人都收入囊中,兄弟几个轮番享用。林阮纯听了这等侮辱人的话,哪里淡定得下来,当即便甩出短刀跟他们斗作一团,还不忘抽出精神护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姑娘。
晏虔想上前帮忙,奈何身体不允许,稍稍动一下就头晕目眩,不得不靠着墙壁。他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拼命想把这股奇怪的感觉赶走,然而愈演愈烈。
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想起什么来了。
那边林阮纯倒也没用上他,打斗了没一会儿就来了好些援手,是那姑娘家的侍卫。泼皮无赖全给赶跑,姑娘对林阮纯感激涕零,一定要她来自己家见见自家父母,要道谢。
林阮纯也不推辞,真的跟着去了。
姑娘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女儿,今天也就是出于好奇四处逛逛,都不知道这地方是画舫,险些羊入虎口。姑娘爹娘疼爱女儿,知道女儿没事后眼泪都落下来,对林阮纯千恩万谢,恨不得搬出家里压箱底的宝贝塞给她。
林阮纯受不起这么贵重的谢礼,赶忙拒绝,只问自己能不能教姑娘防身术,免得将来再有意外,让人欺负了去。
他们当然应允,叫她明日便可上门授课,开出来的报酬是市面上武馆的三倍不止。林阮纯误打误撞梦想成真,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
一踏出门去,就见着不远处柳树下的老熟人正以复杂的眼光看着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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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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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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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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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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