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阮纯落水的时候,林钰颜还看了四周,明明是空无一人的,下一秒后面就传来脚步声,晏虔和另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往这边走过来。
确切说是一路小跑,晏虔身为王爷,多少还注意形象,小碎步跟在那人后面追,那大块头是全力冲刺,以至于她还没能看清他的脸,他就跳进了湖里。
晏虔看得呆了,大冬天的风吹过皮肤都寒得让人发颤,这是多不怕死才跟着往湖里蹦跶啊。
惊讶之际,晏王爷没忘了观察林钰颜的神情。
方才他虽然慢了一步,但确实看到有人在水中挣扎,并且自家一贯慈悲心肠的夫人负手站立水边,没有丝毫动作。
看她身板笔挺,也完全不像是被吓呆了。
林钰颜愣神的功夫,伪装都来不及,就看到大块头抱着林阮纯上来,把人平放在地上按压胸口,直到把她胸腔里的水全挤出来,听到她发出咳嗽声,他才停手,而后将她打横一抱,放上家丁们的担架。
天气太冷,又在湖水里泡了一阵,饶是壮汉也有点顶不住,害怕如果直接抱过去路上就要把人摔了。
他站直身体往掌心呵气时,林钰颜看到他真实面目,霎时间血都凉了。
不可能的。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还是在胸口受了致命伤的情况下。
不可能活着的。
大块头捕捉到她眼神,也不避讳,冲着她哆哆嗦嗦地笑了一下。
这笑容太熟悉了。林钰颜眉头紧锁,不自觉地也跟着颤栗起来。
一瞬间她想到很多关于轮回、借尸还魂之类不靠谱的东西,眼睛死死盯着他,不肯挪开,好像盯久一点,这人的长相能有什么变化似的。
晏虔没放过她的一举一动,将她脸色尽收眼底。他从没见自家夫人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想来林阮纯前些天还病得要死要活,今天竟然能下床走动了,还走到这么远的湖边,也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晏王爷没有纳妾,平素心思放在后院上不多,但眼下情况怎么看都有问题。
他想起昨天晚上林阮纯那个莫名的要求。
她求他不要跟林钰颜说石头要来,也不要提起自己目前的病。
晏王爷的思考被林钰颜打断了,她满面泪水扑进他怀里,诉说自己对姐姐的担心,叫他快些去请大夫。
“大夫会请的,已经派人传唤了,马上就到,无须担心。”他还是如以往那般轻轻拍着她后背哄劝,“你应该也吓着了,回房间歇息吧。”
林钰颜习惯自己把握一件事的节奏,林阮纯和那个大块头,还有晏虔,他们都在,唯独她不在,这种失控感是她不能容忍的。
“我要去守着姐姐。”她抽抽鼻子,模样天真无辜惹人怜爱。
要不是晏虔还有点脑子,真的要被她骗过去。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实质证据,只是心里微妙的不舒服,本着不能冤枉爱妻的心思,他没有对林钰颜说重话,也没进一步试探,只抱着她:“你还是回房间呆着为好。”wWW.ΧìǔΜЬ.CǒΜ
这是一个温和的命令。
但到底也是个命令,从王爷口中发出来的,林钰颜无从违抗。
晏虔平时脾性温和,不曾拿架子压人,正因为如此,关键时刻才有说一不二的威慑力。
她不死心,在走前最后问他:“那救了我姐姐的壮士叫什么名儿?可得好生感谢人家。”
“他啊,我们这一批新招的兵士属他能力最强力气最大,昨天聊得还算投机,便请他来府上做客。”晏虔说一半瞒一半,履行了对林阮纯的诺言,“他长得有些吓人,不过心肠是顶好的。”
“他叫什么?”林钰颜颤声重复问一遍。
她明显已经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晏虔奇怪地看她一眼,说:“他没告诉我本名,说爹娘没给起名字。”
“总得有个称呼呀,你怎么叫他?”
“阿颜,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晏虔抓住她手腕,声音温柔而有力,“看你样子,之前同他相识么?”
林钰颜暗骂一声,今天的晏虔真是不好糊弄。
二人僵持之际,石头过来找他们:“她醒了。”
本该是丫鬟过来通知消息,奈何姑娘家没有哪个能比他跑得快。他此时出来打搅,倒是给了林钰颜挣脱晏虔的机会:“我去看她。”
大夫给林阮纯把完脉,看着话事人都进来了,皱着眉头道:“她身体底子毁了大半了,最近有在吃什么药吗?脉象不太正常,状况是突然恶化的,本来不会是这样。”
林钰颜在所有人之前开口:“姐姐近来倒是没有服药,不过她身体自从进王爷府以来就不是特别好。”
林阮纯咳嗽一声,竟然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了:“不,我……”
晏虔惊奇道:“你能开口说话了!”
“怎么,她之前是哑巴吗?”石头皱眉问道。
这个大块头的声音也和林钰颜记忆中毫无二致,现在挨得近,听来分外清晰。林钰颜只觉得汗毛倒竖,根本不敢回答。
晏虔不知内情,把林阮纯在王爷府的情况一一对他说明了。石头听完,再结合大夫的话,一秒肯定有人在暗中害她,他坐在林阮纯旁边轻声道:“阿纯不怕,告诉哥哥,这府上可有人欺负你?说话累没关系,在哥哥掌心写字也行。”
晏虔好奇道:“你是她哥哥?”说着往林钰颜脸上瞥了一眼。一奶同胞的孪生姐妹,这哥哥跟她们中任何一人都完全不肖似。
“是她义兄,很早时候结下的。”石头低声道,“后来失散许多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林阮纯听着系统胡扯八道,心中想笑,但一有气流经过喉咙就要咳嗽。她现在用力确实能发出声音,不过不太能持久。大夫说大概是冷水一激,反而把声道打通了。这说法在她自己看来就是扯淡,还不如说是系统给外挂来得靠谱。
但不管怎样,嗓音在逐渐恢复,这是个好兆头。
看着林钰颜惨白的脸,她就算浑身烧得滚烫,心情也好得不得了,甚至感觉自己还能进水里再游几圈。
奈何身体不容许她放肆,仅剩的力量只够她点点头,算是对石头问题的回答。
石头一看她承认王爷府中有人特意谋害她,当即对晏王爷拱手,请求查明真相。
晏虔心里纳闷,林阮纯在王爷府呆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要对他告状,告诉他自己正在受折磨。他是想立刻就问个明白的,但这时她头一偏,再度昏睡过去。
于是他叫人准备客房,问石头可愿意在这里小住数日,等他将背后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也等林阮纯身体康复。
石头自然是应允了。
他眼光随意地往林钰颜身上一扫,咬着牙笑了:“夫人莫要担心,我是阿纯义兄,一定查出背后害她的人。这段时间承蒙夫人照顾了。”
林钰颜强撑着笑道:“客气了,我本就是阿纯的妹妹,照顾她是分内之事。”
她借口身体不舒服,要马上回房间躺会儿。晏虔扶着她带她走,问她要不要大夫过去帮她也诊断一下,毕竟刚才受了这么大惊吓。
“我不用了,我睡会儿就好,你让我自己待着。”她一脸虚弱,好像真的吓掉了魂儿。晏虔见她这样,心生不忍,叫她好好休息,不舒服一定要叫丫鬟通知他。
林钰颜答应下来,好不容易把所有闲杂人等都撵出门,她赶紧翻箱倒柜清理自己私藏的白色粉末。这种药是她特意到京城郊外一个不知名的郎中家里配的,这郎中医术高明,精通药理毒理,本来应该悬壶济世大有作为,奈何年轻时候靠这一手祖传的本事调配毒药灭了仇人满门,被投入深牢大狱,晚年才给放出来。她找到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要他帮忙配这药,更是付出了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代价。
药粉就这么处理掉,可惜是可惜了点,好过被人找出来拿去化验。
一旦验明其中成分,她害人这事就坐实了。
刚把压在柜子最底部的药粉找出来,她正想溶进热水里再泼到地上,等它自然风干,回过头,蓦地对上石头阴郁的脸。
林钰颜心脏乱颤,要不是及时扶住桌角,真能给他吓得往地上栽。
“你……”她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里。刚才没听到半点动静,他怎么进来的?
石头看她小脸煞白,嘴边扯出一抹阴寒的笑:“你现在还能看得见我?”
林钰颜本来就做了亏心事,对鬼神之事也并非完全不信,被石头这一激,两眼翻白晕倒在地。
石头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做出她真的睡着了的假象。而后他开始翻她的柜子抽屉,各种角落都不放过。
除了白色药粉,他还真翻出了点别的。
抽屉最底部有一张皱巴巴的纸,叠了好几叠,不仔细看一定会忽略了它的存在。石头把它拿起来展开一看,忽而诡异地笑了。
“看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系统点开与林阮纯的神识对话框,将这张纸上的内容投影过去。
“我靠,你怎么进的她屋?”林阮纯瞠目结舌。
“分身外挂,不过只能用一次。”
林阮纯幽怨地叹气:“死鬼,有好东西从来都自己用,也不说给我开个挂,叫我不要再病了,我在床上躺得要发霉。”
这声“死鬼”把系统电得神魂颠倒,忍不住就放软声音哄她:“快了快了,你马上就苦尽甘来。”
林阮纯看了那张纸,知道林钰颜的好日子要结束了。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给自己戴绿帽。
特别是外面那个从各方面来看都远不如自己,这种时候只会令人更加火大。
这是一封类似于地契的合约,约定林钰颜每半个月去找郎中一次,让他体会一下女人的味道,下面画了十个框,应该是每去一次就打一个勾,已经打了七个。
这种事情应该能瞒则瞒,怎么还写在纸上?生怕别人抓不到证据?
“那郎中估计是有特殊癖好,字据一式两份还画押,每次都非逼着她带她自己那一份过来打勾。”系统笑得无比猥琐,好像王爷被绿跟他全无半分关系,“糟老头子年纪大了看得也开,反而想来点刺激的。反正真的被抓,他一条老命不值钱,还能恶心一下皇室,林钰颜可就惨了。”
林阮纯听得啼笑皆非:“你赶紧的,我等不及了。”
石头把药粉和这张契约放在桌上,往上面叠了两本书,显得隐蔽一些,再拿镇纸镇住,而后点了林钰颜睡穴,保证她睡到晚饭才醒。接着便蹑手蹑脚走出去,回归本体。
晚餐时分还没看到林钰颜,晏虔果然坐不住,进房间来找她,想叫她吃完饭再继续睡。屋内昏暗,他点了灯,看到桌上乱七八糟的,轻笑一声,想看看她是不是又搞来了什么话本。
凑近一看,这两本书都是兵书,完全不是她感兴趣的。他心中好奇,将镇纸和书拿起来,看到下面那不起眼的一张纸。
将纸上几行字看完,晏虔脸色一僵,手上青筋暴起,险些挥拳砸碎整张梨木桌子。
做了几个深呼吸,他勉强平静下来,收好这张纸,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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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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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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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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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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