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集。曾几何时,她差点就相信了自己最好的作品就是芋头。还是跟杨鹏宇合作的作品。
她把这本厚厚的彩印精装集子放在手里掂量片刻,而后应允了他的要求:接她下班。
“你在微信上那样求我,搞得好像是你生日我要送你礼物。”从公司门口出来,一见他她就调侃,“我不给倒成了我是个坏人。”
“现在我想送你什么,不是得征求你的意见嘛,你同意了我才有资格送。”
“行吧,送我回家,也算是送礼物了。”
经过这些天讨论设计作品,他们分居后的尴尬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杨鹏宇得以掩藏好自己的紧张,把话说得自然而然:“对集子还满意吗?封面是我设计的。”
“除了封面,其他都满意。”
“哇,不要这么狠吧。”他声音开始底气不足,“我特地找回当年的专业书补了一遍基础知识,又去找了素材库——真的这么差吗?”
“你把你的名字跟我的名字排在一起,我看着不顺眼。”她轻哼一声。
“怪我怪我,你是我前辈,我该把自己名字打在下面的。”他一拍脑袋,“我转系过去,当然比不上年级第一的学霸。”
林阮纯停住脚步:“你在讽刺我连转系垫底的学渣都不如吗?”
马屁拍在马腿上,他吸吸鼻子,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太长时间以来都是别人拍他,冷不丁轮到他拍别人,死活就出不来效果。
“我承认,我退出这行太多年,可能还的确就不如当年的学渣了,人家都是在进步的。”她说起这番话时风轻云淡,倒不像是在生气,“但是你这些做法有问题,最开始害得全办公室都陪着我加班,后来更是要求你家的订单只能由我接手,你考虑过我同事怎么想吗?考虑过我在单位里怎么做人吗?枪打出头鸟,你也是从底下混上来的,利害关系到这里就不明白了?”
杨鹏宇瞬间蔫了下去。他还真没考虑这么多。当时想到这个主意,就是为了制作一份跟她一起做出来的作品集,满脑子都是纪念意义和爱情结晶,还有来之不易的私下相处机会,甚至还觉得有恩爱可秀能让她在同事面前赚足面子。
男人一旦有了恋爱脑……啧啧啧……
“那你处境怎么样啊?”他弱弱地问,“他们不会欺负你孤立你吧?要是真的这么干了,大不了咱辞职,不陪他们耗着了。”
“所以你的真实目的就是这个?”她面无表情道,“让我在公司被边缘化,呆不下去自己走人,没有工作没有生活来源,再乖乖回到你身边被你圈养,你就又可以对我颐指气使随便使唤了?”
“你这大帽子扣得——”杨鹏宇简直百口莫辩,对她比划着各种手势,他上学时期还不是老油条的时候,一紧张就爱打手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希望看到你好的!你已经找回当年的状态了,再发展下去大有前途,我去折你翅膀我有病是怎么着——”
她一言不发,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盘算。凭这本作品集,她现在走出公司,自己接单做独立设计师也完全不在话下。
就想看看他着急的样子。怪好玩的。
也怪可爱的——虽然她不肯在嘴巴上承认。
他心一横,决定负责:“既然我搅黄了你现在的工作,那我再帮你找一个设计公司,放心不会让你从此失业。”
“你是多看不起我,我连下一个工作单位都要你帮着找吗?”
杨鹏宇黔驴技穷,只差跪下来告饶,问到底怎样才能让姑奶奶您满意。他五官都皱成一团,她却一下笑了出来。
“我好久没看你这么紧张我了。”笑过之后她斜睨他一眼,“也是呢,以前我根本就拿不出手,带出去只会丢你的脸。”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向媳妇表忠心的机会,杨鹏宇赶紧摇头:“不不不,拿不出手的是我,我啤酒肚秃头法令纹——”
其实他比以前瘦了很多了,而且不是大病之后那种虚弱无力的瘦,目测是经过锻炼的,气色都不一样了。她端详他片刻,耸耸肩:“你比之前有进步,多去健身房,戒烟戒酒,丑是丑一点,不过也丑不到哪去。”
终于从媳妇嘴里听到一句好话,杨鹏宇几乎老泪纵横。但现在离吹响胜利的号角还差得远,他得一步步往前试探:“我请你去海鲜酒家吃饭吧?今天毕竟你生日,再吃我做的那些家常菜好像不太有诚意。”
这次林阮纯出乎意料地乖巧,只点点头:“好啊。”
他早有预谋,订了位子,就等吃到一半生日蛋糕送过来。
或者情况坏一点,她不答应——幸好没有。
他光顾着沉浸在攻城略地的兴奋和不安中,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跟在后面录像。
恶果是在第二天傍晚爆发的。
关亦文去幼儿园门口,没接到芋头,值班大爷和负责老师都说他奶奶在下午就把他接走了,说是家里出了点事。
林阮纯才刚走出公司大门,老太婆的电话就打来了,告诉她芋头在她手上。
“离我儿子远一点我警告你,”老太婆声音干涩,带着十足的狠戾,“不然你再也别想见到芋头。”
“你是孩子的奶奶,还是绑匪?”有系统把控全局,林阮纯倒不太担心芋头的结果,再说了这是老太婆亲孙子,她料定她也不敢对芋头做出什么,因而声音镇定自若,整个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你儿子主动来贴我了,怎么着,他都三十多将近四十了,你这个当妈的手也伸得太长了点,你能控制他一直到他死吗?我觉得你活不到那时候呢。”
不知道老太婆把芋头安置在哪里,就林阮纯所了解的,她对这个城市所知甚少,社交范围局限在麻友的居住地,三条街外就没怎么去过了。就算杨鹏宇休假时提出带她在周边逛逛,或者去旅游,她眼前也只盯着麻将,坚决不走。
以如此贫乏的储备和低下的智商,想必也找不到什么绝妙的藏身之地。
林阮纯挂掉电话,就等着杨鹏宇自己去出面解决了。她只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明天早上把芋头从你妈那里带过来。”
彼时他正在办公室给下属传达命令,对手机震动几乎屏蔽。等工作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看到林阮纯的这句话,他脑子一炸,自己老妈肯定又作妖了。wWW.ΧìǔΜЬ.CǒΜ
紧赶慢赶回家,进门就看到老妈阴沉着脸,戴着老花镜看手机屏幕。
“芋头呢?”他问。
老太婆不回答。
保姆眼神闪烁,看样子知道什么,杨鹏宇转而问她,但老太婆即刻指着她厉声道:“不准说!”
“你别怕。”他把她拉到一边。
保姆指了指楼上:“客房里——杨先生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头皮麻得像种了花椒,叫老妈呆在客厅不许动,然后根据保姆的提示打开反锁的房门。
芋头的确在里面,但是被绑住了四肢,还被胶纸封住了嘴巴。
见到他开门,小家伙眼泪登时收不住,顺着脸颊源源不断往下滚。
杨鹏宇脑中一根弦绷断了,有几秒钟他大脑处在真空之中,只有手条件反射般给芋头解绳子。保姆过来配合他,小心翼翼地撕下嘴上的胶带。
芋头重获自由,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差点背过气去。杨鹏宇哄了他将近半个钟,眼见他情绪逐渐平复,一颗悬吊着的心才落地。
随之而来的是怒火。
他下楼,把老妈按在沙发上,也顾不得这把老骨头禁不禁得住他的力道:“这是不是你亲孙子?是不是?!你怎么下得去手!芋头做错什么了?啊?!你是他亲奶奶,你怎么下得去手!”
老太婆从没在儿子眼中看到过这么深重的戾气和恨意,有一瞬间她真的害怕了,怕他会掐断她的脖子。
饶是如此,“母亲的尊严”还是在她这里占了上风,她死鸭子嘴硬:“我绑得也不紧,又不会勒坏他!城里养孩子就是娇气……”
杨鹏宇二话不说,叫保姆把那捆绳子拿下来。他当即往她手脚上来了一圈。
“你过分了。”他压着嗓子,“你不娇气,来,体会一下。”
老太婆惯用的伎俩就是亲情绑架,往日她骂他不孝,述说自己养他到大的辛苦,再流一通眼泪,在他这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但这次不行了。任凭她如何挣扎哭诉咒骂求饶,杨鹏宇不为所动。
最后还是保姆害怕老人家手脚血液不循环肢体坏死,轻声劝了他几句,连带芋头也过来说要不还是放了奶奶,他才动手给她解开。
经过这一惩罚,老太婆已经筋疲力竭,瘫软在沙发上,没力气再闹了。
杨鹏宇拿过她手机,看到她刚才在看的东西。
一个视频。拍的正是昨天的他和林阮纯。镜头不是很清晰,想必拍摄者是跟在后面一段不短的距离,放大来拍的,不过依然看得出是他们。
即便声音几乎听不见,只看摇晃模糊的画面,也能看出他在讨好边上的女人。
这是能刺瞎她眼睛的画面。
儿子在她眼中永远是天之骄子,高傲不驯,能对一个女人表示好感就是那个女人最大的荣幸。姓林的却要她儿子这样低三下四?她也配?
对林阮纯,老太婆恨之入骨。若是她还在家,今天捆在芋头手脚上的绳子也许会勒在她脖子上。
杨鹏宇做了个深呼吸,把手机屏幕对着老妈:“谁拍的?谁给你的?”
起先老太婆避而不答,但这点最后的反抗在杨鹏宇眼中跟小孩子过家家没两样:“妈,我现在还当你是我长辈是我妈,所以才问你,你知道以我的人脉,想查出这个人易如反掌。”
儿子的口气软下来,她就稍稍硬气了:“你吼什么吼,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妈,对我说话怎么样也客气点——小戴给我的,说你们两口子要和好了。但我告诉你,你最好离姓林的远点,当初不就是仗着你创业时期借过她家钱,就把自己摆到天上去,你由着她来,小心将来她骑在你头上撒尿。”
杨鹏宇了然,暂时没有理睬老妈的碎碎念,给人事部经理打了个电话。说完之后,才走到老妈身边坐下,她以为儿子原谅了他,手刚放在他胳膊上,就被他打下来。
“妈,我想了一下,你还是不要跟我们住在一起了。”他说。
老太婆脸一下子僵了:“你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但你看看你做的事,我不放心让芋头和阿纯跟你一起住。”此时他也不在意会不会伤到老人家的心了,“你看阿纯不爽很多年了,之前我一直装没看见,睁只眼闭只眼,但最近我想明白了,你对我有恩,对她可没有,我不能强求她忍受你做的这些事。还有芋头,你今天敢用绳子捆他,将来会干出什么真说不好。妈,过阵子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比较好。”
他拿起手机订了翌日清早回县城的机票和班车:“你先回去住个大半年,我抽空会去看你,我已经在另外一个小区买了房子,等装修搞好再接你过来。”
老太婆连哭嚎和骂人都忘了,怔怔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妄图从他脸上找出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但他只是站起身:“你早点睡,明天早上八点钟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而后他牵着芋头准备出门。
“你们干嘛去?”这是老太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
“带芋头去见阿纯,孩子还是交给她看管最好。”他摸摸芋头的脑袋,“而且她今天估计也急坏了。”
关亦文和林阮纯在家看视频,见证了别墅里发生的一切。知道芋头安然无恙,林阮纯就放下心来,但还是要练练表情,等下要是忍不住笑出来就尴尬了。
然而她低估了自己的母性,看到芋头手上的红痕和脸上的泪痕,冲击力比视频中大得多,加上他直接往她怀里扑,带着哭音喊妈妈,她顿时就受不了了,眼眶跟着红了。
幸好没开启原身的感情开关,原身见了,心里头不得跟挖了块肉似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杨鹏宇站在芋头后面:“对不起。”
“这话你不该对我说。”她一边抽鼻子一边笑了笑,“该说对不起的好像也不是你。”
“我送她回老家。”他说。
“那很好。”林阮纯不打算在楼下跟他废话太多,天色晚了,芋头今天又受了这么大惊吓,该休息了,“我们另外找时间再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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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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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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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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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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