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进御书房后就没看见他的身影。
两人面色倏忽间丢了轻松,慢慢沉重起来,一同望向紧闭着的御书房大门。
他们刚落了的心再次悬在了喉咙梗处。
等了不知多久,乌沉的天空忽然一道紫色的光电如长空利刃劈向皇城最上方的一片天宇苍穹,书房的门终于再次打开,独孤镜出来了。
确切说,他是被两个太监抬出来的,微垂着头,头发散乱,汗浸湿了鬓角的黑发,嘴角渗出一丝黑红的血,气息微弱。
姜末瞳孔陡然放大,呼吸都凝滞了几秒,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点点的弱了下来。
不过瞬间,泪如雨下,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了几步,小心又害怕的伸手抚上他的面颊,鲜血和汗水染上了她的手掌心。
“将……将军。”她哽咽着出声。
此时,天空忽然又雨疏风骤,冬寒刺骨,比之前的那一场雨来的更凉彻心扉。
她终于明白走前,陛下说的那句话——最怕不过磐石心。
“独孤将军挨了一百大板,又在雨里跪了一个时辰。姑娘和大人快将他带回去休养吧。”说话的是陛下的亲信。
姜末望着他苍白虚弱的面孔,若不是鼻尖还有些轻微的呼吸,她真怕眼前的人已经先走了。
她甚至还有些恍惚,原庆幸这一劫过的如此轻巧,却不知是有人替她抗下了所有惩罚。
“将……将军。”她嘴唇嗫动,其他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那两个小太监松了手,独孤镜双腿一软,整个人靠在了姜末身上,他微弱的鼻息吹在她洁白修长的颈上,姜末红着眼睛,紧咬着下唇伸手绕过他的胳膊弯环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很用力的抱住他,拖住他下滑的双腿。
少卿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扶住独孤镜。
那亲信望着他们互相搀扶离去的背影,慢悠悠转过身望着白瓦红墙,宽大的袖下藏着一支羊脂玉瓶,他仰头望天,喃喃道:“瞧瞧,这雨下的愈发急了。”
独孤镜回了客栈后便病倒了,他自幼习武,根基深厚,不该这般羸弱。
可这次的却如山崩,高烧不退,双手双脚冰凉的很。
少卿去宫里请了最好的御医来问诊用药,御医说他不过是受了伤又淋了雨,感染了风寒,无关大碍,服了药后过段日子便会痊愈。
姜末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便一直守在他身边,少卿因着爹爹的命令只能回了府里。
到了晚间,姜末疲倦不堪,连着几日都没休息片刻,她拍了拍脸颊,走到边上,换了一方手巾,手覆上他额头,额头烫的她眉间紧皱,瞳孔放大。
怎么回事!
怎么比白日还要更滚烫灼热了!
姜末心头一跳,低头见独孤镜面容烧的通红,嘴唇干枯欲裂,惶恐的不行,匆匆忙出了客栈。
下了大堂,她去找了客栈的小二,摇醒正在熟睡的他,用几两银子托他去大理寺卿府里找少卿过来。
已是深夜,洛阳千家万户都歇了灯,哪里还有的医馆,她顺着宽阔的街道一家一家的找,借着门前挂着的忽明忽暗的灯光,她看见不远处的街道中心站着一挺拔纤长的身影。
红衣猎猎如风鼓动,手执一把长剑,寒光乍现,映着那绝美冰冷如霜雪的容颜。
——拓跋砚!
姜末万万没想到她还会再见到这个人,她明明应该回了楼兰。
拓跋砚手腕翻转,剑刃微偏,嘴角渐弯,勾起略带嘲讽的笑。
“我来取你性命。”几日来的恨意几乎磨灭了她所有的理智,让她又跟着她们来了这危险重重的地方——洛阳。
姜末也不动,她知道以拓跋砚的武功,她绝对跑不掉,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她甚至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微浅笑道:“你可真执着,楼兰九公主。”
“拓跋砚,你要知道,你今日就算杀了我,也换不回当初对你痴心一片的独孤镜。”
这话如一根粗针狠狠地、毫不拖泥带水的刺进了拓跋砚的心脏,她微微喘了口气,握住剑柄的手攥紧。
“那又如何!你不在了,阿镜便会重新看见我。”
姜末微不可查的后退了一步,听完她的话,哈哈大笑了几声,右手自然的插在了腰上。
“重新看见你?!”她又疯狂的笑了几声,嘲讽道:“敌国女将,你觉得将军会多看你一眼吗?”
她右手捏在腰间,小拇指悄悄的塞进腰间的衣带里,那儿有几根细针,是之前独孤镜为她准备的,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放在衣带里。
算着时间,现在少卿应该已经赶到了客栈,只要他到了,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果然这句话彻彻底底的把拓跋砚激怒了,她剑眉微皱,手腕轻轻翻转,执着长剑,衣袂翻飞,如一团明艳熊熊燃烧的烈火朝她涌来。
就是现在!
姜末眼睛紧紧盯着她,见她的剑尖离自己愈来愈近,手指间捏着几枚细针,调准方向,一把扔了出去,转身急忙起跑,绕进了巷子里。
这些细针当然难不住拓跋砚,她剑眉一凛,将那些细针一排挥开,紧紧追着姜末,也绕进了阴暗的巷子里。
巷子很长但也很窄,一眼望过去,并没看见什么身影,拓跋砚将长剑提起,快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用长剑四处乱扫。
姜末将身子藏在一排竹竿后面,绷紧呼吸,背靠着墙,大气不敢出,见那个身影慢慢的朝她这儿走了过来。
这条巷子是一个死胡同,只有这儿能让她躲一会儿,可是她进了这条巷子也就预示着她将自己陷入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如今夜色再暗,这排竹竿依旧可以看得清楚,姜末在劫难逃。
她的心都停在了嗓子眼处,双手贴着冰凉的墙面,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麻麻的冷汗
拓跋砚提着剑慢慢的走了进去,一直到巷子尽头,边上有一排竹竿密密麻麻靠着墙。
她凤眼微微眯起,提起剑扔了过去,速度快如闪电,直直的穿过竹竿插进了墙面上。
一半的竹竿散乱起来,唰唰倒了一排,露出光洁的墙壁,拓跋砚眉眼轻皱,一双凤眼透着狠戾,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竹竿那儿走了过去。
她重新拿起剑,转过脸对着另一堆竹竿望去,忽然,大把的竹竿排山倒海般朝她压了过来,拓跋砚展臂劈了过去,噼里啪啦的响,从里面跑出一身影。
“你以为你能逃掉吗?”她冷哼了声,将竹竿劈开,脚尖轻点追了上去。
姜末拼尽全力的绕着街道跑,不时回眸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飒爽的身形,还有那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
终于……她听见了长剑刺来风呼啸的声响,她的后背毛骨悚然,身形一偏,那剑没有刺中她的要害,手臂上添了一道伤口疼得她冷汗涔涔而落,龇牙咧嘴。m.χIùmЬ.CǒM
拓跋砚半眯眼睛,目中精光四射,手中的长剑换了方向直直朝姜末刺了过来。
姜末捂着鲜血汩汩的手臂,实在挪不动脚步,她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能闭上眼叹了口气。
终于……终于她要离开这儿,陪她九泉之下的爹娘哥哥了。
将军,栩儿一定要——多多保重啊。
铛!”千钧万发之刻,一把剑斜刺进来,将那长剑抵了过去,姜末被用力往后一推。
“百里!”姜末大呼。
“夫人,你受伤了!”百里气喘吁吁明显是急匆匆赶过来的他低头查看了下她的伤势,道:“夫人,你先回去,少卿大人已经到了,我来拖着她。”
“好,那你小心。”姜末见百里云上前与拓跋砚对打起来,一时两人难分上下,回望了会儿,便朝着客栈的方向跑了过去。
到了客栈,里面竟然亮起了几盏明灯,她刚跨过门槛,就见客栈二楼走廊处一人凭栏。
“少卿?”她走上楼梯,站在他边上,见房门紧闭,里面很亮。
“将军怎么样?”
少卿头发还有些凌乱,正在低头整理散发,道:“你放心,琼华姑娘进去了。”
“琼华?”姜末脑海里蹦现出那张清冷如山水墨画的面容,“她怎么会在这儿?”
“那日我们俩出发的时候,我提前给百里捎信,让他带上琼华姑娘,琼华姑娘是天下第一鬼手端木谟的弟子,有她在,将军的伤势就不用担心了。”
他抬起头来,见姜末捂着手臂,鲜血染湿了衣袍,大惊:“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姜末额上冷汗直冒,再加上这几日的疲惫,她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伸手扶着栏杆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影。
少卿搀扶住她,忙扶着她坐在了地上,撕开自己衣袍的一角,急道:“受伤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他曾去过沙场,基本的急救措施他还是知道一些,赶紧将伤口包扎好。
“你先等等,我下去打盆热水来。”
姜末头脑晕乎乎的,含糊的唔了声,便头靠着栏杆,睡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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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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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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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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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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