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那年的春日宴举办在一个月圆之夜,那天虽然有点冷,但是可能是因为冷,所以显得月亮特别大。我身边的人都被调去忙宴会,而我在睡到了半夜的时候,病情复发,一个人瞧着月亮走到了花园里。
这般看着看着,就觉得胸膛里面正在翻滚的血气,好像慢慢变成了勇气,让我去办什么事情,都不觉得害怕。可是这个时候,你来了。你拿着一块云片糕站在远处瞧着我,你那个时候还没有花丛高,藏在花里面好像小鬼一样。一见到我就吓呆了,然后哭天抢地。”
我瞥了一眼他:有这么形容人的嘛!那叫可爱!什么叫做小鬼!
我问道:“那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在干嘛?”
顾然笑了笑道:“我在自杀。”
“啧,真惊悚。”我倒吸一口凉气。
“哈哈哈哈,”顾然看着我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道:“对,当时你就是这个表情,这个吓呆了的表情,这么多年,果真一点都没有变。”
“当时你好像是迷路了,然后误入了后院,看着我在用茶杯片割了手腕之后,吓得哇哇大哭。我当时只觉得吵,然后叫你小声。你看着我还是害怕,怯生生的问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说是。你说好可怕哦。”
他说到这里,我的脑海里面好像有了一点点的印象。
小的时候,我爹还是顾长峰那一路的,所以每年的春日宴我爹都会受邀前去,那年我娘带着许念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所以我爹便带着我去参加了那年的春日宴。然后我小小的一个娃娃,看不住,又爱乱跑,所以就跑到了后院。但在那之后,我爹或许被国舅爷一派给抛弃了,于是之后的春日宴我爹就很少参加。
顾然接着道:“我当时问你,死有什么可怕的,活着才难受啊。然后你抽了抽被冻红的鼻头,对我道,死了就不能吃好吃的肉包,糖葫芦,糖人儿,还有不能跟兰兰玩儿了,兰兰也没有人玩了,没有人陪着玩,兰兰会伤心死的!你说着,又哭了起来,哭的异常伤心。我后来想,一个小小的人儿,对于死这个字根本理解不了什么,可是我那个时候忽然觉得,嗯……或许我死了,也会有人伤心的吧。可是还没等我想完,你的哭声就引来了人,我也被救了下来。”
我道:“所以,其实你救我一命,是在还我的情喽。”
“算是吧,”顾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朗朗,跟天上的月一样清冽舒畅,很难想象,顾然这么温柔的像月光一般的人,竟然有那么一个喜欢权势,追名逐利的爹,他继续道:“可是当鼓足了勇气去做一件事情,但是却被别人打断之后,就再也鼓不起勇气了。可笑的是,我不仅仅没有了勇气,我甚至还有点不想死了。或许没有你的话,我早就已经死在那个冬天里了。”
“大家虽然明面上对我十分有礼,但是背后总说,天地轮回,报应不爽,我这病怏怏的样子完全是因为我爹没有办什么好事,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挺伤心的,但是后来我就习惯了,或许是有了求生的心,所以就算是病怏怏的,也活到了今天。直到三年前,我听说钦天监正之女许岁十分有趣,贪生怕死到了一个顶点,于是我就想来见识一下,却没想到,竟然是你。后来想想也就通了,于是就想跟在你的身边,看看当年那个惜命的丫头,现在过得如何。”Χiυmъ.cοΜ
顾然瞧了一眼我,笑着摸摸我的头顶道:“如今看过了,也就放心了。”
我虽然与顾然不熟,但是听他这么一说,我竟然有点想哭,于是扁了扁嘴,抽了抽鼻子,将眼底的湿意压了回去,道:“那你还让我逗你开心……”
“因为见到了你,我就开心了啊。”顾然虽然笑着,但是他眼底的失落不言而喻,他接着问道:“岁岁,若是我们两个早点认识的话,你会选我吗?毕竟论长相,我与陆相不差上下。”
“这个问题……说不好啊……”我挠挠头,“毕竟感情的事情,先来后到很重要啊,毕竟缘分这种东西,时间和契机都很重要哒。”
“也对。毕竟先下手为强。可是我的身体,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我瞧了瞧他苍白的脸,问道:“你……你的身体好了吗?”
虽然外界一直传言顾然的身体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现在这段时间来看,顾然除了脸色不好一点之外,剩下的与常人无异,或许是在这些年里,已经治好了也说不定。
“还能撑吧,病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岁岁不必挂心。”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啊,你不是说你要离开了吗?”
“可能会回都城吧,或许也会继续往前走一走。对了,”顾然将桌子上的扇子递还给我,放到我的手里,道:“这月色就是那天晚上我见到你的时候,我记忆中的样子,本来想着要怎么送给你,没想到你竟然喜欢。”
“当然喜欢啦。”虽然我以为的月色并不是那天晚上,但是顾然的画工真的很好。
话已至此,已经有点晚了,顾然让我赶紧回去休息,我拿着扇子转头看他,道:“顾然,我们回去之后还能见面吗?”
“只要你想,就可以。”
我本来以为第二天还能见到顾然,但是听付伯说,顾然昨天晚上在我离开之后,就已经连夜离开了山庄,去向不明。
而在顾然离开的时候,付伯依旧不知道顾然就是他们山庄的庄主。
或许顾然觉得,他们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
经过昨天晚上那一场对峙,然后又知道了顾然的身份,还有我那些早已经记不清的曾经。忽然觉得脑袋里面像是被人强按着头,硬灌进去一堆你根本就消化不了的事情。
然后这些事情,还都是关于你的,即使不是因为你,但你也是其中的一员,跑都跑不了。
这件事情的后果就是,我第二天整个一天都藏在被窝里面,谁都没有见。
于是当陆少颜第三天推开我我房门的时候,我的脑袋还在短路阶段,看见陆少颜,下意识地就开始收拾东西,道:“我们是不是要走了,你等一等,我收拾东西。”
我这面浑浑噩噩地往小包袱里面装东西,可是背后忽然被一双手臂紧紧地箍住。陆少颜从背后将我揽个满怀,头压在我的头上,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
“岁岁,你有心事?”他在我耳边喃喃地说,语气之中甚至还有一点点委屈。
我拍了拍他的手,道:“没有心事,我只是太累了,想要好好地休息一天。”
陆少颜不说话,依旧搂着我的腰,而且越箍越紧。
我虽然没有胖成个球儿,但是肚子上面还是肉肉的,甚至还有很多痒痒肉,他这般一搂紧,我又喘不上来气,但又想笑,于是只能在他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下,道:“放松点,要勒死我了。”
“呵,”也不知道是那句话逗笑了他,他放开一只手臂,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掐了掐我腰上的肉嘟嘟,在我的耳边轻道:“手感真好。”
“哼哼,”我气鼓鼓,“你不会就是来气我的吧?”
“不是,”陆少颜的下巴在我的头上轻轻地点了点,道:“我是来抓你的,我很怕岁岁的心,也跟着顾然一起走了。”
“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会说情话,”我叹了口气,“想想当初我真是可怜,那么努力的站在你面前,你却只会冷飕飕地叫一句许大人,原本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会说这些,没想到你倒是说得溜得很。”
“岁岁生气了?”
“没有!我哪儿敢生丞相大人的气,我不过是一个小官,当初连丞相大人的一句许大人可都承受不起呢!”
我也不知道从哪开始抽的风,这两天积攒的满腹脾气都想给陆少颜发。
真的是胆子大了。
“嗯?脾气这么大?”陆少颜在我的小肚子上面轻轻揉了两下,道:“该不会是月事要来?”
我算了一下,的确是在这几天,可是我“啪”的一声把陆少颜揉在我小肚子上的手给拍掉:“哼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丞相大人的法眼呢。”
陆少颜轻笑一声,那只被我打了一下的手顺势牵过了我的一只爪子,将我牵到外面,道:“今天天气不错,你闷了一天应该出去走走,这几天我们就要离开了,而且再过几天,花就要谢了,今天带你再去小汤山走走。”
我虽然身上懒懒的不爱动弹,但是依旧经不住陆少颜这样的轻声细哄,于是任由他牵着我走到了小汤山的那片花海之中。
我抬头望着天,想着这天地之大,真是神奇,好像在某个不经意间,我们就能创造出那么多个曾经。
即使曾经很好,曾经很不好,但终究在一切结束之后都归结于时光。
如今眼下,便是来之不易的好时光。
“岁岁。”陆少颜叫我,我回头看他,他一把将我抱住,在这片花海之中狠狠地转了几圈,我抬起脚,扬着头,看着四周因为陆少颜的转动而震落下来的花瓣,还有那四处乱飞的蝴蝶蜜蜂。
我的裙摆飞扬,我的嘴角上扬。
低着头便看见陆少颜的眼中都是我,满满的我,于是我低下头,将吻落在他的嘴角,刚刚一肚子的不愉快和说不出来的烦闷在这一瞬间全部都消失殆尽。
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然后贴在他的耳边道:“你怕什么呢?我可是把一生一世的真心都赔给了你啊。”
“我只是怕,怕抓到我手里的东西都是假的,”陆少颜将我放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以前我以为即使我没有娘亲也能跟着我爹在容客城里面活下去,可是没想到那不过是最平凡的生活,却是最遥不可及的梦。”
他捏住我的手:“现在我想跟你好好地在一起,可是却总是梦见,这不过是一场美梦,一场有你的美梦,梦醒之后,你却没有在我身边。”
“我从没想到,你会如此在乎我……那个时候你成亲了,我以为,我根本在你心里面什么都不是……”
陆少颜笑着摇头:“因为我怕,怕害了你,因为我知道,我并非你的最佳选择,也知道即使到现在我也没办法给你任何承诺,许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以后。不过……”
他握紧我的手,道:“你这双手,我握住了就不想再放掉。”
“你握住了我的手,那我握住了你的心嘛?”
陆少颜点头,眉梢眼角神色飞扬。
我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看着陆少颜的脸,转头疯跑起来,道:“陆少颜,以前总是我在追你,现在换你来追我了!”
我本以为陆少颜会说我幼稚,根本不会跟上来,但是我一回头,发现陆少颜正向我这面本来,他本来散落在肩上的发此时飞扬在半空中。
我终究是跑不过他,不过几步,便被他追上,扑了个满怀。
我一个收不住脚,与他一起跌入了花丛深处,身边依旧扑起片片花瓣,那天那天晚上我扑倒他的时候一样。
他撑在我的上方,瞧着我,随即低下头亲了亲我的眼睛,鼻子,最后在我的唇上流连不止,反复辗转,待他连呼吸都变得粗重,才将嘴唇滑到我的耳边,对我道:“上一次是你扑我,这一次我扑你,一人一次,谁都不亏。”
我已经被他吻得神志不清,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能胡乱的点头。
随即他从我的身上翻了下去,与我一起抬头望着天。
我亦深深呼吸这山间田野的好空气,想着即使在回到都城之后还要面对那些腥风血雨,或许有陆少颜在我身边,我都不会再害怕。
我发现我喜欢上他之后,竟然开始慢慢变得不一样起来。
曾经的我,只知道自己,每天浑浑噩噩的没有目标。可是在遇到了他之后,我的世界好像就不仅仅只有自己了。觉得多了一个人的世界,也没有那么拥挤。
或许喜欢一个人,最好的事情,就是因为你,我慢慢变得越来越好,变得成熟,变得勇敢,变得对每个人都善良友好,连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都变得十分温柔。
变得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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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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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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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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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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