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老家不在都城,但是因为我祖上一直为官,所以便一直都在都城混,早已经算是都城人。
都城虽然人口众多,但是因为在天子脚下,所以整个都城的人都循规蹈矩,连百姓都不例外,街市也都是官府统一规划,按时出摊,按时收摊,并不像小城市这般随意。
这梧桐镇虽然离都城不算远,但是民风已经没有都城那般谨慎。大家热热闹闹的摆摊子招呼客人,自来熟得很。
陆少颜长得好看,昨天病了一场之后,今天又有一种孱弱之感削弱了他的凛厉,于是不免遭到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带着小爱心的眼神。
陆少颜往日被人看惯了,根本不在乎。
他走在前面,我亦趋亦步地跟在陆少颜的后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那些姑娘媳妇。
春日的风暖暖的,与昨夜的凉风完全不同,一阵夹杂着花香的山风吹了过来,扫过脸上,十分令人神清气爽,陆少颜在前面走着,光看着他的背影就知道他的心情不错。
看来这金佛失踪案的事情他是胸有成竹。
跟在他的身后走着,我的心情也与他的好心情差不了几分。
我从前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与什么时候能与陆少颜并排站在一起,或者是在朝堂与他并肩,而不是躲在一旁,掺杂在百官之中悄悄地看着他。或者是用一个合适的身份与他走在街上,向对他抛媚眼的那些人都一个个瞪回去,以示主权。
但是上天不怜,并没有给我那么聪明的脑子可以权倾朝野,堪堪自保已经用了我全身的力气。
对陆少颜的表白,也有过那么几次,可是都被我亲口承认,那些只是玩笑。
春风温暖,我却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
陆少颜淡淡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我哪里敢说,于是只摸摸肚子道:“没事,我只是饿了。”
虽然只是搪塞的话,但是我的确是饿了。
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光顾着陆少颜,中间还到宋棠那个吓死人的药铺走了一圈,早已经把魂儿都给吓没了,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
就是这般说着,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便传出来了一股子包子的香味。
包子味道浓郁,像是新出锅的,我循着味儿便找了过去,拐过了街角,便看到了刚从笼屉上面撤下来的白白胖胖的小包子。
我赶紧招呼着老板拿了两个,然后拿了一个递到了陆少颜的手里,自己先啃了一口,一抬头却发现陆少颜竟然没有吃。
我眨眨眼睛:“你不饿嘛?毕竟你都一天没有吃饭了……”
陆少颜低头咬了一口,笑道:“这包子虽然肉少菜多,倒还算可口。”
“是呀,这包子虽然比不上都城的,但是这野菜也别有一番滋味。”我又咬了一口,“毕竟饿了嘛,吃什么都好吃。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哥都不让着我,有肉包子都全让他抢走了,我只能吃那些个青菜的。”
“所以,你就天天给我送肉包子吃?”
我一噎,喏喏道:“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三年前,我还没有靠着我爹的关系入朝为官,只是跟在我爹屁股后面混吃混喝混宴席的纯情小少女,可是却没想到在那一年的陛下寿宴上看到了陆少颜之后,便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于是我便求着我爹给我安排一个官职。
可是我爹虽然是钦天监监正,但是女子入朝为官毕竟是少数,疏通关系更要是里外打点一些时日。
那个时候的我才没有管那些,只心心念念的想着怎么才能见到陆少颜,于是便天天蹲在陆少颜的门口等着他出府上朝。
往日我贪睡,都是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然后随便吃点东西就等着午饭了。
但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陆少颜,想等着他上朝,于是便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他。夏天还好,冬天就冷得很,即使我裹了再多的衣服,都抵挡不住寒气。
还好旁边有一个卖包子的大叔,摊子出的早,于是我便躲到他的摊子里面,一边吃早点包子,专挑肉的腻的吃,一边等着陆少颜上朝,直到后来我知道陆少颜虽然是状元,但是初始的官阶却较低,于是所有的公文都往他那压。往日睡得晚。身上有没有多少钱,所以房子又远,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去宫中上朝。
于是我便每天早上除了自己吃早点之外,再额外打包一份趁着陆少颜出门的时候,放到他的手上。
我当时年少,又跟谢兰兰厮混,胆子比天大,于是便这般给陆少颜送了小半个月的包子。起初陆少颜还不知道我是谁,还被一大早堵在门口的我吓了一跳。
但后来陆少颜亲眼看到我爹抓我回去,不让我在外面丢人现眼了之后,他才知道我是许方天的女儿。
所以我猜测,陆少颜当时以为我是个神经病,送的包子也多半喂到了狗肚子里。
再后来,我便成为了钦天监侍郎,陆少颜的官阶也越来越高,这包子的事情,我嫌丢脸,陆少颜早就忘了,之后也就没有人再提。
今天陆少颜提起来,着实让我意外。
“当然记得,那时初到都城,满心满眼的都是公务,忽然蹦出来了一个姑娘大清早的堵在自己家的门口,没头没脑的就往自己怀里送包子,这实在惊悚。”陆少颜带笑瞥了我一眼,“那时我以为,都城民风奔放,古有潘安被掷果子,这都城便是给人掷包子。”
“那时想……还是掷包子好,毕竟瓜果实成,砸到人怪疼的。”
看来陆少颜今天的心情的确不错,竟然还有空来打趣我。
我被陆少颜说的臊的脸红,只默默地啃着包子陪着笑,一点都不像在宫里面离我八丈远的他了。
更像是……那天晚上醉酒的他。
我一边看着陆少颜一张一合的唇,一边想着那个晚上的吻,脸上便火辣辣的烫,只能用吃的来抚平心中的激动,再伸手一抓,竟然抓了个空。
陆少颜眯着眼睛,没说什么,倒是被旁边的包子铺老板抓了个正着,热情的扑了过来,对着陆少颜道:“小兄弟,看来你家娘子小娘子没吃饱,可再来两个?”
我被老板的一句话给镇住了,嘴里面最后一口也噎到了嗓子眼,堵住了我的解释,只能拼命喘着气,看着陆少颜的脸色,赶紧摆手道:“不……不是……我不是……”
兴许是陆少颜怕我噎死,于是便给我倒了杯水,塞到我的手里,对着老板道:“那就再来两个,不够再叫你。”
“好嘞!”老板一高兴,还不死心的继续道了句:“小娘子能吃是福,明年定能生对大胖小子!”
陆少颜一弯眉,并不像是十分生气。
可是我却看着面前新加上的两个白面包子,不知道该怎么下口了。
照理说,听着老板的话,我应该喜滋滋接着对陆少颜一通表白,但是或许是陆少颜病了一场之后就变得十分怪异,以至于我都不敢继续撩拨他。
看来我哥说的没错,我就是怂。
往日人家不理我,我还上赶子去追,如今人家或许有些表示,我却不敢接。
真是怂到家了。
我一边走一边愤懑的踢着脚下的石子,哪知道前面走得好好地陆少颜忽然听课下来,我低着头走,意识不慎,便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没想到这陆少颜虽然看起来瘦,但是却很结实啊。
我摸着被撞疼的鼻梁和脑门,鼻子里面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
陆少颜一回头,便看见了我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我没顾得上他,眼泪便止不住的向下流,道是陆少颜看见我这副样子十分震惊,顿在原地,不知道我怎么了,也不知道该那我怎么办。
最终他憋出来一句:“你别哭了……”
“我也……不想哭啊……”我抽抽搭搭的答,这该死的鼻子,又不是假的,怎么这么不经撞!
“岁岁,你别哭了……”
“我停不住……”我一愣,捂着鼻子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以为是我自己的幻觉:“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被这么一吓,倒是真不哭了,连鼻子的酸疼也顾不上。
陆少颜不答,只是抬手将我流了满脸的泪给抹去,叹了句:“你怎么总是哭?”
他一下一下地抹着我的泪,道:“又胆小又怂还惜命,真是比小虫子还不如。”
我愣在了原地,任凭他的手在我的脸上动作。
在印象中,他只有在醉酒之后才与我这般亲近,可是那两次又霸道中又带着些蛮横,带着些醉意的吻连我的意识都有点模糊不清。
而这次他却清清楚楚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抽哒着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要不然,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阳光熹微照在他的脸上,映得他好像不似凡人,更不像那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狐狸,眼神里面多了几分我有点害怕的真诚。
“或许,你以为的没有错。”
我一噎。
这陆少颜的脑袋是昨天晚上被烧坏了嘛,为什么只不过一个晚上他的态度就变了这么多!
陆少颜一点一点将我脸上的泪水抹干净,这才扬唇笑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道:“许岁,之前我当你的那些表白都是玩笑,可这一次,我要当真了。”
我继续愣在原地。
看着陆少颜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阳光之下。
他离得我远了些,让我整个人将他看得清楚,然后听着他一字一句道:“许岁,既然你真的喜欢我,那就来追吧。”
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我的眼圈红了红,然后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的强吻,觉得自己亏得很,脑袋一懵,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冲劲儿,脚下生风,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踮脚吻上了他的唇边。
陆少颜整整比我高了一个头,我勉强能到他的脖子处,如今踮脚也才能将将够到他的唇,可是支撑不了太久,双唇只轻轻一点,便落了下来。
倒是陆少颜好似被雷劈中一般,愣在了原地,僵硬的面容之下,勾起的嘴角分外明显。
“这是你欠我的,你先还上,”我退开一步,笑着对他道:“陆少颜,在我追上你之前,你可别让被人给追跑了。”
陆少颜缓过来神,点头。
“其实陆少颜,你已经喜欢上我了,只不过你不敢承认而已。”然后我贴近他,踮着脚尽量与他平视,有点小霸道:“口是心非的闷骚怪,看我许大仙如何来降服你!”
等到我和陆少颜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已经给里里外外的官兵围了三层。
我刚以为是顾长峰派人来断我们的路,那老钟和傅林之一定是被扣了,说不准早已经被抓走了,这些人不过是留在这里守株待我们,然后一网将我们打尽,好不让陆少颜去追查案子,将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真是恶毒!
我们刚刚出都城不过一天幕后人便动了这么大的阵仗来抓我们,也是够不要脸的了!
陆少颜走在我的前面,看着那群人,满脸严肃。
而我咽了口口水,怕死的本性显露无遗,但是一想到傅林之还在里面,便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却不自觉的牵起他的手,道:“傅林之和老钟还在里面,我们怎么把他们救出来啊?”
陆少颜头也没回,只捏了捏我冰凉冰凉的手,稳道:“放心。”
之后便正气凛然地踏进了客栈的门。
我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好想感叹一声:“不怕死的人活的是真自在啊……”
可是陆少颜已经进了门,我也不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得远远地呆愣着,只好硬着头皮也跟他进去。
陆少颜刚刚出现,端坐在桌子一个人便得了消息,赶紧转过身来,看见陆少颜的一刹那,脸上恨不得开出朵花来。
那人迎了上来,俯身作揖,道:“下官刘必,参见丞相大人。”
陆少颜随手抬了下,官威十足:“不必多礼,本相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是,”刘必赶紧顺着台阶下,道:“丞相大人来到梧桐镇,下官怕镇上客栈简陋,照顾不周,不如到下官的府衙暂住几日?”
我在后面看着这个刘必,觉得有些眼熟。
陆少颜摆摆手:“那岂不是多有叨扰,本相出门在外一向从简,刘县丞不必多礼。”
我点点头,我和陆少颜还要赶着去查案子,这也不过是路过梧桐镇而已,若不是陆少颜的身体不好,我们早起就应该去赶路的。
毕竟金佛失窃案算是本朝第一大案,盗了先皇的长生相和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也差不多,虽然陛下并没有催促,但还是要抓紧去办的。
这件事情拖得时间越长,对陆少颜越不利。
刘必笑的十分贴心,对着陆少颜道:“丞相大人之前给予下官的恩惠,下官没齿难忘,如今大人来此地,若是被一些愚民冲撞了可不好,还是请大人随下官回府吧。”
陆少颜挑眉,点点头。
我听着刘必说的恩惠二字,脑子一面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这个刘必到底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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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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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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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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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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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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