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妭低头一看,胸前已经被江水打湿,隐隐透出了里衣。
“给你。”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两只手适时地递过覆手来,一条白色,一条玄色。
墨妭看向两条覆手的主人,从袖中掏出了自己的覆手,挡在了胸前,不大好意思地说:“我有,不用了,谢谢。”说完转头,“月姐姐,你的覆手带着吗?”
程妙兮正拿着自己的覆手,挡着。
薛、唐二人互相看了看,尴尬地收回了没派上用场的覆手。
袁蔚麒看见这一幕,不禁多看了墨妭几眼。
小船已在江边,唐征索性当起了船夫,将船划至岸边。
飞鸾早早等候,扶着墨妭下了船。江风一吹,沾湿的衣服贴着肌肤,墨妭突然觉得冷了起来。
多余的衣裳是没有带的,附近也没有成衣店铺。这样一身湿透的回去,弄不好会得病的。
袁蔚麒本来是想给薛正一个下马威,不想一击不成,反而连累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正想着有没有补救的方法。他看到了已经靠岸的石坊,戏班里的女优们正探着脑袋想这里张望。他想说请她们去看看戏班的女优是不是有合适的衣裳可以换,不过话到嘴边,想到这戏子身份低贱,请她们去借戏子的衣裳,恐怕自己的一番好意会被喂了狗,索性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莫离,你可要去我家的农庄上换衣裳?”程妙兮问。
“那石坊上不是有那么多女子,何必舍近求远?”墨妭此语一出,听到了这话人都看向了她。
“袁公子,我们可还能上石坊去?不单单是我们两个女子,还有我的保镖和我一起来的薛公子,我们都要上去。”她想着袁蔚麒应该不至于在石坊上再弄出什么名堂,大家一块儿来的当然应该一块儿去。她的妆面被破坏了,满头湿漉,额间的花钿早被江水冲走,不知落到了哪里,模样已经很是狼狈了,可这问话的气势却十足的。
袁蔚麒呆呆地点点头:你竟然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有缘啊。
程秒兮还有些犹豫,可被墨妭这么一拉扯,便跟着去了。
几人一上石坊,唐征便见到了在人群里的岳沛,两人目光一相接,岳沛立刻撇开了眼。
墨妭路过一个身量和她差不多的女戏身边,问她可有多余的衣裳可以卖,女戏欲言又止,看向了一旁的班主。班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没有立刻答应,他看向了刚刚跟着上来的袁蔚麒,然后才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这个女戏子带着她们去了戏班的船舱。
薛正、唐征在外守着,想着一门之隔的墨妭正在里面更衣,两人都有些尴尬。过来好长一段时间,墨妭一直没有出来,他们在外边问,里面却丝毫没有动静,薛、唐二人想起近日的少女失踪案,两人心中一惊,正要敲开房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墨妭换上了一件淡紫、素白相间的圆领胡服,湿淋淋的头发被整理地差不多干了,梳成了马尾,束在脑后,那支绒花发簪,依旧别在发间。和平日的温婉娇艳不同,多了几分洒脱豪爽。
薛正见了,莫名地觉得这样的墨妭十分眼熟、亲近,却又想不起她到底像谁。www.xiumb.com
唐征直接开口赞叹:“我的乖乖,你这装扮,倒是有几分像个女镖师了。”
墨妭故意挺了挺胸,有些得意地说:“是吗?”她又看向薛正,“像吗?”
薛正含笑点点头。
程妙兮扭捏了半天才出来,她挑了半天,总觉得都是下等戏子的衣裳,根本入不了眼,最后还是在墨妭的建议下,选了这件胡服,因为是第一次穿成这样,不习惯地很。更让她不习惯地是,因为墨妭的催促,她们没有化妆,都是素面朝天就出来见人了。
两人换好了装,众人正准备离开。
袁蔚麒却突然出现了:“午时已到,不如留下用餐吧。也当是我的赔罪之礼了。”停顿了片刻后,立刻补充道,“大家都去。”
从刚才的这些事情看,这袁蔚麒目中无人,且下手狠辣,实非良配。墨妭当然知道月姐姐不可能因为一顿午餐留在石舫,她胸有成竹地等待程妙兮的拒绝。
“今日的菜肴,可是我特意从京中带来的厨子精心烧制的。”袁蔚麒挥了挥手,几人端着吃食从众人面前走过,一阵阵鲜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有烝豚、七彩骆驼掌、炙羊羔……”
都是清一色的宫廷名菜,极费人工。墨家不喜奢华,这些菜肴只有在少数别家的宴请时吃过。
蒸豚入口即化,鲜美异常;炙羊羔酥脆可口,光酱料就能香满一条街;还有那骆驼掌,听说是失传已久的前朝御前菜品,墨妭只听过大名而已。在美食面前,她将之前的对袁蔚麒的一切不满都抛在了脑后,现在她几乎是一把拉住了程妙兮,用她的眼神渴求:留下吧,有这么多好吃的呢。
“那就……留下用饭?”程妙兮犹豫着答应了。
“嗯嗯!”墨妭不住地点头,而后觉得有些过了,又矜持起来。
唐征看着她瞧见了美食的巨大变化,无力地抚了抚额头:你个吃货!
薛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头弯了弯嘴角。
来地路上,袁蔚麒就发现墨、程两人未施粉黛,却有另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不比那些精心打扮过的大家闺秀差。他还在暗自思量:怎么墨妭就没上连州美人的榜呢?明明也是个妙人啊。再转头偷看一下,墨妭身量娇小,站在婀娜修长的程妙兮身边确实被抢了不少风采。
几人跟着袁蔚麒,来到了船上,四周都是美景,桌上尽是美食。喝的除了酒水还有南方人爱喝的擂茶及北边人喜欢的浆酪,算是集齐了南北双方的爱好。
岳沛早早地站在案几旁边,见了他们,只微微地向墨、程二人点了点头。
案几便原本只有四张胡凳,可这里总共有六个人。
程妙兮开口了:“袁公子,你这是专门为我们留的饭吗?你们站着看?”
袁蔚麒呵呵一笑:“来人,添两张凳子来。”
墨妭见两旁就有几张胡凳,便径直走了上去,一手拎起一张放好,然后反客为主招呼起来:“自己动手还更快些。坐下吧,这么折腾了一上午,肚子都饿了。”这次是月姐姐和袁大公子的相亲,我本来就是个充数的。既然月姐姐于他已无意了,这一顿我也别和他客气了。
来的客人已在长桌两边坐好,袁、岳两人只得捡空入座。
墨妭丝毫不客气,对着骆驼掌就下了筷子,软糯不腻的
袁蔚麒见姑娘们没有深谈的意思,只顾着吃,心中对踩了他风头的薛正多了几分厌恶,但却想在姑娘们面前好好表现一番,遂暂时不再发难。
他倒酒之后,举杯而立:“谢程姑娘今日赴约。”说完一饮而尽。
程妙兮礼貌性的回了一杯茶。
袁蔚麒再次举杯:“向二位姑娘赔礼。”说着,便想再次饮尽杯中酒。
墨妭放下筷子:“袁公子且慢。今日,你的手下和你,不光是要向我赔罪。薛公子平白无故地被你袭击,你不该向他道歉吗?”
岳沛受了周阳的授意,想借袁蔚麒的手给薛正点颜色看看,之前江水上的事情,他也出了一份力,可是目的没达到,心中有些不甘,一听墨妭的话,觉得时机到了,遂向对面的袁蔚麒使了个眼色。
袁蔚麒见她如此维护薛正,心中突然烧了一阵火,皮笑肉不笑起来,语调中带着明显的轻佻:“当年,我与阿正表弟可交过不少手。每一次,几乎都是被我打得溃不成军。后来,我随父亲上京历练,听闻他进步不小,自我走之后,在抚阳的年轻一辈中,几乎未有敌手。适才见面,难免技痒,就试了那么一试。”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转向薛正,“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八年不见,阿正表弟功力大增,不知我那苦命的阿晅表弟若没有失踪,能不能达到你今日的成就呢?”
薛正的嘴抿地紧紧的,手也缩回了袖中,握成了拳头。
袁蔚麒是他年幼时的噩梦,是他当年要努力跨过的高山。他在十岁之前,次次与袁蔚麒比武,次次都是输。每次比武遇到他,身后的伤疤都要多好几条。父亲每次挥鞭的时候,都在怒吼:不成器的东西,要是晅儿在,哪里会输地这样难看?!
袁蔚麒见他面色发青,继续乘胜追击:“你们不知道,阿晅自幼聪慧过人,连我也望尘莫及,要是他还在,恐怕信远镖局现在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你恐怕也早早成了正经的薛夫人。可惜啊,可惜啊……不想今日,阿正都要代替阿晅成了镖局的主人,连自己兄长的未婚妻子都相处地这样愉快,果然,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就是不知,要是阿晅回来了,阿正你现在的一切,该放在什么位置?哦,对了,墨女郎,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自己失踪那么多年的未婚夫婿呢?”
唐征和程妙兮听他话中有话,句句针对薛正,不禁齐齐看向了他俩。
在外人听来,这些话不过有些变扭而已,而在薛正听来,却是字字诛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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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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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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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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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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