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里一阵阵剧痛,像有人拿着冰凉的锥子一下一下地扎。这下,她是彻底明白,是大姨妈提前光顾了。
简直倒霉。
刚想说点什么,就见余绫川眉头微拧,伸出手臂侧身慢慢靠过来,几乎是将她半圈在怀里。
未来吓得愣住,下意识地要往后缩。
可他的唇只是若有若无擦过了她耳朵旁的发丝,并没有看她,冷声道:“安全带。”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她根本没有思考能力,就那么傻傻地盯着。
不是没有近距离地看过余绫川,只是此时此刻,在狭窄的空间内,阴影投在俊逸的脸上,立体而深邃,仅仅一眼,便让人有些丢魂儿。
余绫川一转眼,对上她的目光。
这样近的距离,呼吸交融,令人窒息。
察觉她脸色不对,只是刹那,收回了手臂,坐到驾驶位上。
“又生病了?”
眸里带着一丝闪躲,她咬了咬唇,没有答话。
他蹙眉。
又一阵撕裂般的绞痛袭来,伴着经血四溢,未来力气都快被抽干了,终于小声道:“老师,可不可以送我去超市?”
余绫川发动引擎,车子开得快,三分钟就到附近的超市。
“你要买什么?”
“我、我去。”
她说着,就要挣扎起来,被他一把按住,“安静点,要不然别想下车。”
“这不好吧……”
“我耐心有限。”
她忍了又忍,尴尬地抬眼看向他,捏着嗓子似的挤出来声如蚊呐般的三个字:“卫生巾。”
余绫川愕然一下,还算冷静地回了句:“什么牌子?”
“什么牌子都行。”她平时就用得比较杂,也没关心有哪些牌子。
他低声道:“等着。”
下车,将车门上锁。
心里有了那么丝迷茫,他确定自己不是容易心软的人,难道这一刻的温柔,仅仅因为她是学生吗?
超市里,他实在不想问售货员,随便拿了价格最贵的两包卫生巾,顶着收银员怪异的目光匆匆付钱。
回来车上,把袋子扔到她怀里。
未来声音虚弱地说:“老师,能再麻烦你送我回学校吗?到校门口就行。”
她吃力得支撑着,已经走不了太远的路了。
余绫川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二话不说,解开安全带,直接绕到副驾驶外面打横抱起来就往公寓走。
“老师?!”虽然头昏昏沉沉的,她还是条件反射地抱住他的脖子,惊得瞪大眼睛。
像是要将她的难堪遮掩起来,身体是凉的,圈住她的臂膀和怀抱却温暖得有些炙热,熟悉的气息被风吹过来,他低低道:“既然这样了,先休息更重要。”
开了门,剧痛再次袭来,她在厕所里换好卫生巾,蹲了一会儿,眼前发黑。
等这一阵疼痛消退了,才缓缓站起身,挪动着进了卧室。
余绫川倒了杯热水,推开门,就看见床上被子里,微微拱起来一团。
不自觉放柔了语气,“起来喝点水。”
蜷缩成球的未来微微地动了一下。
他走过去,坐到床边,拉开点被子,轻轻碰碰她肩膀。
她瓮声瓮气“嗯”一声,摘了眼镜转过头来。
那张小脸仍旧纸一样的白,显得眼睛像两颗泡在水里的黑珍珠,有点湿漉漉的。
余绫川握住她的手,冰冰凉凉,扶她坐起来喝了水。
见她难受至极,就让她重新躺回去了。
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怎么把一个人照顾得更好,关了门出去到客厅,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一下,然后给肖雅打电话。
肖雅提了包红糖和痛经药火急火燎赶过来,刚进门,余绫川道:“进去看看她。”
她眼尖,一眼发现他衬衣下摆淌了小块污血,不由调侃:“余老师,余大插画师,赶快去换衣服吧,不然我都以为你做了禽兽不如的事了。”
余绫川顺着她的视线,才看到那点东西,说不清脸上是何种神情,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肖雅到卧室看了未来。
裤子见了红,身上又出了冷汗,只好暂时换了他的穿着。
喂她吃了药,肖雅摸摸她的额头道:“没看出来,他还有这么体贴的一天。”
表面上一副高冷禁欲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背地里又对人家照顾有加,真是个口不对心的家伙!
未来把手缩回被子,接着又捂住小腹,“呃……”
“你呀,就是身体太弱了,平时得多运动运动增强体质了。”
“我知道,肖姨。”
“疼的很吗?”
“嗯。”未来呜咽着,也不知道是哪里涌上来的一股委屈,带了点哭腔。
“好好睡一觉,醒了再喝点红糖水。如果没有缓解,就到医院看看。”
“好。”
余绫川在阳台外面站了会儿,摸出一支烟点燃,抽了几口。
“我下午还有个会,耽搁不了太久,你要是没什么事,看着她,明天送她回学校吧。”肖雅走到身边,又叮嘱几句。
“好了吗?”
“好个屁啊,你以为女孩子痛经是鞭炮,响一声就完事了?”
雨声夹杂风声,余绫川倚着栏杆,从容不迫地吐出一圈烟雾。
“余绫川,”肖雅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地叫他名字,神色比平时郑重,“要是情绪积累太久,迟早会爆发的,如果有一天她说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沉默片刻,淡淡道:“涉世不深,对老师有仰慕之情正常。”
“你明白我说的不仅仅是孩子对人的仰慕之情。”
“你知道一句话吗,‘教育的目的在于使人能够继续教育自己’。这句话说的很好,为人师者如为人长者,克己复礼,自尊自爱,而后教书育人。”
工作几年,来自学生的倾慕数不胜数,大多是一见钟情,钟的是他这副皮相,对他来说都是负担,一律视而不见。未来也是个负担,只不过这个负担到后来,慢慢沉到了更深处。
她的憧憬情有可原,但他不能一时起意。社会本就是个大染缸,万分险恶,学生时代却是最纯粹的,他不希望开了先例,日后破坏了氛围。wWW.ΧìǔΜЬ.CǒΜ
何况,这点憧憬在未经历风霜雨雪之时,是多么浅薄脆弱的感情。若见识了天高地阔,还会这般单纯吗?
“那你……”
“完全出自长辈的关爱,毫无所图。”
人往下容易,往上难。
一旦放松了界限,就会越来越泥足深陷,难以抽身。
肖雅瞅着他,“我看你是想太多,还不到五六十岁就老气横秋。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看着办。”
企图从他脸上寻出蛛丝马迹,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心里不禁腹诽,难道是她想错了,这人明明不是那种主动关心别人的人……
再看,再看,还是没有,她放弃了,算了,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这样的人,事事考量清楚,清高冷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年龄差距很大的小姑娘呢!
余绫川面无表情,“慢走不送。”
听听,说的是人话吗?
肖雅收拾好东西,从电梯下到负一楼停车场,等晃悠着快要走到自己车子边的时候她才察觉不对劲——嗯?她这是,被利用了?
下午没有课,余绫川其实计划去画廊,但想到未来,推迟到了明天。他不会做饭,去附近干净的餐馆买了粥和清淡的山药炖乌鸡汤回来。
未来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的粥和汤,吃完又继续卧床躺着,脸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初春的夜晚依然比较冷,加上这几天倒春寒,特别容易着凉。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好像有人坐了下来,床垫微微凹陷。有只手撩开刘海,放在额头碰了碰。
余绫川正要起身,一只小手却猛地拽住袖子。
他身形一顿。
未来的手心里出了些汗,就那么抓着,幸好他也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动,她半梦半醒道:“老师,不要走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
他坐回去。
可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哼哼着,紧紧拉着他的袖口。
那双手臂伸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凑过去,攀着他的肩膀埋在了他颈窝里。
熨帖的温度,暖如春。
若是清醒着,她绝不敢做出这番举动,但因为是梦,所以胆子大了起来,更为放肆。
夜格外寂静,唯有床头的一盏台灯亮着。
背着光,看不太清余绫川脸上的表情。
胸中陡然的些微异动,始料未及。
良久,靠着松软的抱枕,他轻轻拉了她入怀,黑眸如月色星辰般璀璨又清冷,平静道:“还疼?”
室内门窗紧闭,开大了暖气,她蜷着身子,宛若小猫。
隔着衣服在她小腹部位轻轻揉揉,片刻听见细碎的呻吟声,人似乎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样舒服点没有?”他问。
未来低低呜咽一声,在他怀里像是难受,又像是享受。
“老师。”
“嗯?”
眼睛里弥漫着一层水雾。
“怎么哭了?”
她哑着声,“你欺负我了。”
“我哪里欺负你了?”
摇头。
“你说,我哪里欺负你了?”
还是摇头。
余绫川有些好笑,牵起嘴角,“那你觉得委屈吗?”
仍旧摇头。
隔了会儿,她嘟囔:“我饿了。”
他不为所动。
被抱着动弹不了,未来带着一丝哭腔皱眉抗议:“我要吃蛋糕。”
说着,小手推搡着他的胸膛,要挣扎起来。
本来穿着他的衣服过于宽松不合身,这么动,大半个肩膀近乎露出来,光溜溜,雪白无暇。
一个女孩子毫无防备躺在怀里,还无意识地撩拨,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毕竟世间罕有,余绫川自控多年,但也非看破俗世的和尚。
不是无欲,只是无人挑得动而已。
视线移开,把衣服领子提上去,他冷着脸三两下将这个不听话的小丫头制住,垂头警告:“别动。”
他奇怪,不是痛经吗?怎么还能闹?晚上没吃多少,这三更半夜的又开始叫饿了,上哪儿给她买蛋糕去?
她安静了没几秒,又吐出两个字:“饿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刚刚只是折腾几下便莫名出了汗,视线淡淡扫过去,嗓音却是轻的:“想吃什么?”
她声音含糊,从怀里发出来,“不吃了,不好吃……我梦见爸了,爸给我买了个小蛋糕,十几块钱的那种,涂了层奶油,还有甜甜的草莓,我让妈留一块给爸,妈说爸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不回来了……”
余绫川心仿佛被揪了一下。
“为什么不回来呢?”她的眼角渗出泪,“为什么走了,爸是不是嫌我不听话,不爱我了?”
“没有,你很听话。”
“骗人,我等了三年,房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未来使劲儿摇头,“不行,我要去扫地,我要去做饭,妈说要当个好孩子……”
“几点了,扫地做饭明天再说。”
“今天的事情必须今天做完,不能拖延,不然,他们会嘲笑我的。”
“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啊,是娜娜,青青,阿元……”
她语句跳跃,余绫川快跟不上了。
这些话,醒着的时候,她肯定不会说,就如同一道道结了痂的伤口,纵然慢慢愈合了,去触碰时还是感觉微微的疼。
好像贝壳张开,向他袒露出不轻易示人脆弱的一面。
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词句,也能想象得出她过去的生活。每说一点故事,便让人心里紧一分,他不擅长开导安慰,眼底微微震荡,最终只得听她絮絮叨叨。
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去,她总算消停。
余绫川刚以为对付完了,又听见她迷糊道:“蛋糕。”
“乖乖睡觉,明天一早送你回学校。”他低头,在她耳边道。
听不清他在讲什么,未来憋着嘴,委屈得紧。
闭着眼,睫毛还是湿的。
他抬手,曲指擦掉眼泪。
她抽噎了片刻,抓着他胸口的衣服,缩进怀里。
夜色正浓,零星灯火,雨点稀稀落落。
清晨睁开眼的时候,未来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除了父亲,她从没有与哪个男人如此亲密过,仰头望着上面那张俊朗的脸,还有半搂着她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脑子实在断片儿短路。
感觉到动静,余绫川醒来,眼底带着血丝,淡漠道:“起来下,我手臂有些麻。”
未来惊魂未定,马上松手光速退后,手撑着坐在床上,看他起身活动筋骨,非常镇定地把被她扯得皱皱巴巴的衬衣整理好。
完蛋,要是真的抱她一夜,那手臂何止是有些麻?
而且,到底是她缠着不放,导致余绫川委曲求全,还是余绫川主动这样做的?
“对对对……不起。”
语不成句,脑海里一团乱麻,她尴尬到极点。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轰的一下,从脸到耳朵都烧起来。
她以为昨晚上是做梦……
余绫川揉着眉心:“身体没有大问题就赶紧起床,准备上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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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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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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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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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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