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卫生间出来后,我们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期间我注视着他把床褥收拾好,他黑而瘦的手麻利地卷着被子,把它堆在床尾,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我对面,似乎在等待我对他刚才的举动的评价。
沉默半晌,我开口道:“警官,昨晚睡得好不?”
他扬了扬扫帚状的眉毛:“不太好。”
“昨晚发生了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警觉:“啥事儿?”
“昨晚一直有人在敲门,把我吵醒了……”我注意到他的瞳孔逐渐放大,“醒来后我想出去瞧瞧,那人正好在敲别人的门,听见我开门,撒腿就跑,我追上去,追到三楼的供电房——噢,不是,是杂物房。奇怪的是,我把房间的灯打开,他却不见了——”
“不见了?!”刘凯辉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是。”
“会不会从窗子跳出去了?”
我沉吟片刻,摇摇头:“不太可能。三楼那么高的地方——”
“走!咱上去看看!”他起身就走。
我跟着他来到三楼,进了杂物房,一股恶臭旋即灌入我的鼻腔。我急忙捂住鼻子。
我们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被那具尸体吸引:只见医生始终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纹丝不动地坐在地上,仿佛被石化了一般,与冰凉的墙壁融为一体——时间对他来说不再具有意义。几只肥硕的老鼠仓皇地从他的身上窜开,肆无忌惮地发出刺耳的“吱吱”的尖叫,从我们脚边溜走,口中还衔着血肉模糊的肉片,尖利的牙齿令人悚然。我不确定它们是否是我昨晚见过的那几只。Χiυmъ.cοΜ
刘凯辉对准最后一只出逃的老鼠就是一脚,只见它被踢翻了,白白的肚皮朝着天花板,然后挣扎着翻下身,以更快的速度冲出房间。它显然被刘凯辉当成了出气筒。
“我昨晚被他绊倒了,”我指着医生的尸体,仍然心有余悸,“——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噢?”他转向我,表情带着惊恐。
“我只想知道谁在捣乱。”
“会是同一个人吗?”
我想起他和谢凯昨晚同时被敲门声引出房间,以及那个在我眼皮底下溜上三楼的身影,不假思索地答道:“是的,就是同一个人。”
“那他会是谁……”他深锁眉头,走到窗边,往下瞧。
“应该不可能往下跳吧?”我走过去。
窗户洞开着,冰冷的风吹散了令人窒息的尸臭,使我头一次不对寒冷感到厌恶。窗户离地面的高度至少有八米,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纵身往下跳。那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我环顾房间,见刘凯辉正把刚从供电房拿过来的热得快端在手里打量。“——谁的,知道吗?”
“下去问问就知道了。”我继续观察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看有无比较隐匿的藏身之处。
房间的杂物堆放得还算整齐,十几张床垫摞在一起,堆在角落处,比人还高。我走过去,检查其中有无异样。我试图抽出中间的床垫,可是重量太大,根本抽不动,弄得满手都是灰尘。我转向别的地方,另外一个角落有一个大的纸箱子,走过去一看,里面装满了消毒水和油漆颜料。墙上挂着一副半人高的油画,是黄山的迎客松。此外,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我试着到处踩了踩地板,无一例外都很实,没有挖空了的暗室。
“有发现什么吗?”刘凯辉问。
我摇摇头:“没有——诡异得很,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
刘凯辉的眼神流露出信心动摇的惶恐:“不可能的。”同时捏着鼻子,“他也是人,肯定是躲在了某个不易发现的地方——咳咳,齐先生,咱下去吧,这味道真难闻!”
“走吧,真让人受不了!”我抢先出去。
来到走廊里,空气就像重新置换过,变得清新、舒畅,我深吸一口气。
他在我后面出来,把门掩上,脸由于憋气暂时失去了血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咳咳——齐先生,我看今天必须把他埋了……”
“埋哪里?上次那儿吗?”
“对。”
我蓦地想起那次经历,从何老头的眼眶中钻出两条蛆来,头皮不禁发麻:“这次得找个大袋子把尸体套住,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道理。”他摸着胡茬思忖道。
他立在狭长的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投在他瘦削的身影上,给人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我怀疑他究竟能否履行他最一开始兑下的承诺,凭一己之力抓获真凶,否则整件事将演变成为一个笑话。更严酷的是,我们面对的案情的复杂程度,将可能使我们以笑话收场的幻想都变得遥不可及,真到那时,一切都无法想象。诚然,这是凶手乐意看到的。
“——你让袁小姐给尸体洒点消毒水,我下去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我问。
“准备对所有人的审问。”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便转身匆匆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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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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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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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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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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