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谷皇帝早就打扫好了院子,令他明日就搬去,不过是不想他和两位权臣结交。以后,出入有暗卫,怕是连出门都不会自由了。大明有姨母坐镇,一定不会让他回去,薄谷权势更替之初,百废待兴,自然也不会放心让他离去,这薄谷大有十几年的时间来待着。好不容易走出了一个牢笼,转身又走入一个更结实的牢笼,顾瞒觉得自己未免太蠢了些。
心中愤懑,他敞开自己的外袍,踏上围墙,掏出自己的萧纵声而出,金戈铁马的激情和发泄的冲动化作一段有力的声波,层层拍打上两座静谧的宅邸。
绿夏今日心中也无尽哀戚,她披衣推门而出,小荷紫举着灯笼跟在她身畔,主仆二人立在昏黄灯晕下,听得如痴如醉。
桃红色花瓣纷纷如雨,永远也洒落不完,潋滟了深沉夜枭。
待顾瞒一曲终了,绿夏才发现自己脸颊落下的一滴泪珠,她颇为新奇地拭去,摩挲着手上的水珠,冷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消一眼,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顾瞒走下围墙,几步走在透明阶梯之上,不疾不徐地落在绿夏面前,为她紧紧衣衫,低声呢喃:“你何时来的?”距离太近,看到她脸上的晶莹,忍不住为她轻轻把眼泪擦干,万千柔情滞在心间,堵得他眼圈发酸,声音发涩:“不要哭,你哭了我心疼。”
绿夏抬眼看他,撞进他眼里无尽情义,想到师父说的“男女之间眉目的言语最真切”,慌地后退一步,匆匆擦去脸上已经不复存在的泪水,整了整精神面貌,笑着说:“顾兄好技法,听的人竟情不自禁。”
顾瞒低头哂笑,只眼角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情,打了个响指说:“那是,小爷我是谁,我可是早晚要名垂千古的伟人!”
绿夏白眼给他,给三分颜料就开染坊,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她僵硬地眨眨眼,顾瞒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没吃饱?”
尴尬的绿夏挂着一幅乖巧的假笑,点点头。
顾瞒笑得大笑不已:“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绿夏继续假笑点头,小荷紫也被她这幅呆傻的模样逗笑,推下去准备食物。
两人坐在埋了桃花酒的树下小石桌前,等待夜宵,看着琳琅十几道,顾瞒大喊:“腐败,真是太腐败了,我们大明夜宵最多也就一碗粥,几碟子点心,你这大鱼大肉的,真是太奢侈了。”
“乡巴佬。”
“你说什么!”顾瞒震怒,竟然说他堂堂大明皇子是乡巴佬!“我告诉你,叶绿夏,你这样的言语会引起两国交战的!你这种思想是绝对危险的!士农工商,资本是最罪恶的。”
“那你别吃,”绿夏把他身边的一叠鸭荷酥端走,顾瞒立马变脸:“可是生命在于享乐也,富有的人其乐无穷也。”
绿夏叼着一块绿茶饼上下打量顾瞒,这家伙的礼仪全部被抛之脑后,蹲在凳子上像只猴子一样全无形象,一点也没有贵族气质,除了一张脸还能看看,其他的优点,真的好少啊。
“我说你什么时候搬走,你脸皮好厚啊,就这么赖在胖子家了?”绿夏吞下最后一口,喝了口茶,慢悠悠开口:“你大摇大摆地当了皇子,圣上连个笼子都不给你?”
顾瞒被她说的面上无光,恼羞成怒:“你懂什么,我自有我的计划!”
“是是是,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说要开个酒楼,转眼就士农工商的。您可真是想一套说一套。”绿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非得要惹恼他,才能缓解内心的一点不安。
“你!哼,好男不跟女斗,我不和你计较。”顾瞒低头猛吃,不再言语,像小孩赌气,流落他乡的人不说话时总有种隐忍的可怜劲。
绿夏反倒被他那种可怜劲弄的心软了,沉默看着他吃,歪头倚在树干上念叨着:“眼看进腊月了,薄谷虽然不会很冷,你还是要备一件厚点的衣服。”他的外袍还敞着,露出里面白色内衣,实在不雅,绿夏便伸手,粗暴地给他遮严实,弄的顾瞒呛得咳嗽不已。他灌了一杯水,顺了一口气,喷着粉末说:“你就不能轻点!”m.χIùmЬ.CǒM
绿夏有意避免两人之间温情的举动,眼下被他喷出的渣渣弄得眯眼躲避,再睁开眼,发现他全喷自己脸上,白白红红的像个傻子。她笑得花枝乱颤,顾瞒又不自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嘟囔着:“笑什么笑。”绿夏被他的傻劲又逗笑了,抓着他一条胳膊,笑得直打人。
“去去去,你干嘛。”顾瞒推不开她,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自己吃自己的。
绿夏笑着笑着就歇了气,她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在师父面前笑得如此畅快过,推开顾瞒,气呼呼地走了。
“搞什么啊,神经病。”顾瞒差点被她推到地上,在后面叫嚷着,绿夏摔门前忍不住冲他发怒:“吃吃吃,吃死你这个大肥猪!”
“呵!”顾瞒冷笑,气得站起来,又不能打人,他给自己扇风降火,对着小荷紫说:“岂有此理,你看到没有,简直就是个疯婆子!岂有此理!我干什么了我!”
小荷紫讨好地笑着,也对绿夏的喜怒无常摸不到头脑。
“我真的很胖吗?我胖还是王翰越胖?”顾瞒十分介意地问,仿佛只要小荷紫点头他就去护城河跳海自杀。
“没有啊,您很瘦啊,可能绿夏她,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疯婆子。”顾瞒嘟囔着看着那扇亮着,吃饱喝足,他抹抹嘴巴大喊着:“疯婆子我走了!”
窗户打开,绿夏伸头怒骂:“滚!”
顾瞒学着她的样子怪模怪样地说了个滚,自己先撇嘴:“脾气真大,看谁以后敢娶你。”
小荷紫眼看绿夏就要磨刀霍霍前来拼命,赶紧催促道:“顾公子您快走吧。”
顾瞒摆摆手,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一转眼又跑到绿夏窗下,讨了绿夏一记打,才悻悻离去,嘟囔着:“你还真打啊。”
伺候绿夏再次睡下,小荷紫忍不住说:“为何用那么大劲儿,顾公子额头都红了呢。”
“他就是贱。”绿夏说着想起顾瞒走时的狼狈样,忍不住笑了。小荷紫吹灯以后,她说:“明儿个做几道顾瞒喜欢吃的送过去,我看他很喜欢吃咸口,你挑着他今天吃的那几样,再,算了,明天我去做一点粥吧。”
小荷紫知道绿夏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此时看不清她的表情,笑着说是,关门退下了。
绿夏转来转去,有点怅然。
顾瞒每晚都会来她屋顶吹曲子,今天她出去打扰了今日份的晚安曲,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绿夏在内心里嘀咕,眼看天快明的时候才堪堪闭眼。
顾瞒静坐在她窗外,肩上已经被清晨的露水打湿,屁股也湿漉漉的。听见小荷紫的脚步声,他把手中的萧搁置在窗台,起身时脚一时间如万蚁吞噬,跌坐在地上。
小荷紫又疑惑又害怕地走过来,看见顾瞒,惊呼一声“顾公子”,顾瞒赶紧嘘她,小荷紫捂住嘴站在原地,看着顾瞒一瘸一拐地爬上树,翻过墙,跌落下去的时候发出一声惨呼,又急忙捂住嘴一般止住了声音。
小荷紫来到窗台下,看见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绿夏不喜欢拉床幔,白净的小脸睡的红扑扑的,呢喃了一句“师父”,转个身又睡去。
她轻手轻脚地拿起那根被摩挲的发亮的竹萧,在听到那声“师父”后,不堪重负般又放下了。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花树经过浸润,更加空灵,爬满鸳鸯花的古木窗棂上躺着一支承载了故事的萧,有鸟儿从窝中探头,清丽地鸣叫了一声,旧事将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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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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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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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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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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