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之照顾完她喝完这杯粥,方才开口道:“我跟那位李先生约的是上午十点,现在得出发了,你自己在医院乖乖的,有任何事都给我电话,知道了吗?”
“嗯。”季梳雨认真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抱了抱宋晏之,“辛苦你了。”
宋晏之揉了揉她的头,这才转身往外去。
林子遵正靠着门框看他们俩人的互动,见到这一幕耸了耸肩,道:“哎,你们俩每天这样秀恩爱真的好吗,我这条单身狗的老命都快没了。”
“既然羡慕就早点去找个女朋友。”季梳雨道,“省的我每天都为你的终生大事担心。”
“你以为我不想找么?”林子遵耸了耸肩,与擦身而过的宋晏之对视一眼,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才扭过头去认真的看向季梳雨,“这不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人么,不然我早就玩乐人间了。”
“就你,还玩乐人间?”季梳雨眯了眯眼,笑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呢——惦记着一个人?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林子遵一句话随便打发了她,方才开口道,“宋晏之这是要去哪儿?”
季梳雨含糊两句,道:“有点事要去办,奶奶那边怎么样了?”
林子遵的表情这才微微严肃起来,他抿了抿唇,一声叹息,道:“情况不算好,就看能在icu里面撑几天了,不过你也别太难过,奶奶毕竟已经七八十多岁了……身体出现这些情况也是很正常的……”
“话虽如此,但还是不太能接受。”季梳雨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间,轻声道,“你不懂,在我最难过也最难堪的那段日子,一直都是奶奶陪着我,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以前我常常在想,我家里都已经破产了,到底为什么奶奶还是要跟着我来受苦?其实那个时候她身上是有些积蓄的,如跟她回自己的老家,足以过上宽裕的生活,可是她不仅没有,还为了我将她所有的积蓄都花得一干二净,很可笑吧,那时候我还做着画画出名的梦,那些材料,买哪一样不需要大价钱,短短一年时间,奶奶的积蓄就被我花的差不多,可我依然什么都没有画出来……”
季梳雨嘴角泛出一抹苦笑,眼底泪珠涌出:“我那时候真是一个废物,堂而皇之的吃着她的老本,做着春秋大梦,直到有一天奶奶生病,我想带她去医院,却突然发现我连医药费都付不起,我才真正醒悟过来,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季大小姐了,如今的我别说是画画了,就是生存都非常困难……”
所以后来的她,才开始一点一点的逐渐接受自己已经穷困潦倒的事实,将自己的傲气全数收敛,什么赚钱画什么,什么赚钱做什么,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拒绝那些践踏自己可怜的自尊心的东西。
在“活着”面前,自尊心只能被用来践踏。
后面这番话,季梳雨虽然没有说出口,林子遵也猜得七七八八,他眼露愧疚,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如果我在就好了,我在也不至于让你……”
“说什么傻话。”季梳雨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收了回去,笑道,“你在又能怎样,你那个时候还不是一个穷苦学生,能有什么作用?无非是让我还要再多养活一张嘴罢了。”
林子遵神色复杂,定定地看着她半晌,突然道:“梳雨,你有没有想过……不再追究了?”
“什么?”
“父亲的事情。”林子遵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逝者如斯,生者如矣,何苦再去追究那么多?就算找到了真相又如何呢,将罪魁祸首送入狱中吗,可这除了‘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遵……”季梳雨抬起头来,突然非常认真的看向对方,“你跟我实话实说,你到底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当年我父亲的死,是不是真的跟林媚有关?”
林子遵咬了咬下唇,撇开视线,声音略低了一些下去,他一字一顿的说到:“梳雨,我母亲如今过得很好,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该再被之前的往事牵扯进去——更何况他们那一代的恩怨,我们如何能看得透彻?父亲并不是全然无辜,我母亲也并非全都是错的,我们查到的难道一定就是事实吗?为什么不放下怨恨,让一切都回归平静,尘归尘,土归土呢?”
“你说的倒是容易……”季梳雨冷笑了一声,眉眼之间逐渐有冷意滋生,“他们谁都不是无辜——这我的确赞同,可谁都不无辜难道就能成为犯罪的释放理由了吗?当年我母亲的死的尚未同林媚计较,难不成我要一直放过她吗?小遵,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我甚至睚眦必报,你让我放弃我想要知道的真相,抱歉,我做不到。”
“那如果……”林子遵的眼神微沉,突然紧皱着眉头,抬起头来,很深的看向季梳雨,一字一顿的说到,“如果……我以我的性命相胁呢?”
“小遵!”
季梳雨只觉得脑海之中一颗炸弹猝然爆炸,她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向对方:“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要为了林媚用你的性命相抵?你知不知道林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躺在病床上这么多年,她可来看过你一次?你才多大的时候就被她林媚送到林家来,她可曾在意过你的感受?这么多年以来,她给过你爱吗?难道在你的心目之中,血缘比感情还要重要?”
林子遵没有说话。
季梳雨也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疲惫万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突然扯了扯嘴角,很平静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一向重感情,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救我而成了植物人……但是真的很抱歉,我父亲的事情,我真的不能松口,这是我作为他的女儿,应该做的。”
季梳雨说罢这番话,重重的叹息一声,转身往外走去:“我去医生那边问问情况,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林媚到底值不值得你这么做吧。”
季梳雨阖上房门,这病房里煞时只剩下林子遵一人。
林子遵看着对方的身影被那扇门被阻拦在外,突然觉得他们俩之间所有维系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进入了倒计时。
他想,季梳雨其实才是最傻也最天真的那个人,从头到尾,一直都是。
他何尝不知道林媚对自己从未真正上过心,甚至还不如季梳雨的百分之一?
是,这段时间她的确一直对他很好,关心他,甚至在关键时刻她也帮助他,做好了一个母亲应尽的本分,可是在她的心中,他依然永远比不上她自己。
但是为了这么一点点的温情,他仍然能够感恩于林媚。
虽然不至于用性命相抵。
季梳雨从未想过,他之所以以性命相胁,不是为了林媚,而是为了自己。
也是,她那样一个又傻又天真地人,怎么可能还会想到别的可能性呢?林子遵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很冷的笑容来。
既然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Χiυmъ.cοΜ
林子遵推开房门,往外走去,他拿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许久,到底拨通了那串熟悉无比的数字。
本以为那人早就已经更换了电话号码,孰料出现在耳朵里的尽是熟悉无比的声音:“你好,我是柳子嫣,请问找谁?”
林子遵的步伐微微一顿,声音像是硬从肚子里憋出来似的,他压着声音道:“是我。”
那边的呼吸微微一顿:“林子遵?”
没待林子遵说话,柳子嫣又开口道:“我不是跟你说不要再跟我打电话了吗?”
“我……”林子遵顿了顿,“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柳子嫣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我就是想问你,”林子遵闭上双眼,往身后的墙壁上一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想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子嫣立马警惕起来,“你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算了……”林子遵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是我奢求太多了,你已经不属于我,再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祝你幸福。挂了。”
柳子嫣那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林子遵已经无意再多问下去,他非常利落的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往兜里一放,迈开步伐,大步流星的往医院外走去。
目之所及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成蝶,或是成蛹,终归是在视线里太过于刺眼的情形,让人心头惶惶然升起一片茫然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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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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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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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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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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