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梳雨顿了顿,摁下接通,电话那头意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梳雨吗?”
几乎是瞬间,季梳雨手上的笔就“咔哒”一声落到了桌上,清脆的声音被对方捕捉到,惹起她的回应:“你怎么了?”
“没……”季梳雨声音很低地开了口,紧接着缓过神来似的,拿着手机的手微微攥紧了,像是给自己鼓劲一般,又用力地说道,“没。”
“没事就好。”那边的人笑了笑,道,“好久不见啊,梳雨。”
季梳雨应了一声:“好久不见,曦白。”
赵曦白,这个季梳雨认为根本不可能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居然在回到苏城的第一天就给了她电话,真是……有些奇怪。
季梳雨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猜测,都没找到一种靠谱的。
直到赵曦白重新开口道:“我到苏城了,今天中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季梳雨垂着眼眸,面无表情,“不了吧,我今天中午还有事,没时间。”
“你啊……”赵曦白轻轻笑了笑,“还和以前一样,不怎么喜欢我吗?”
季梳雨太阳穴微微一跳,莫名被对方这句话给刺中神经,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语气很轻了些,兀自带着些嘲讽似的,开口道:“是啊。不太喜欢。”
“一如既往的坦率。”赵曦白评价了一句,“行吧,你不想和我吃饭就算了。就是有点可惜,晏之还打算待会儿带我来找你呢——不说了,晏之过来了,挂了。”
季梳雨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里已经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她若有所思的将手机扣在桌面上。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站起身来往登记处外走。
身后的奶奶开口喊道:“小雨,你去哪儿呢?”
“奶奶,您帮我看着些,我去趟医院。”季梳雨急匆匆地出了门,往医院去。
季梳雨其实很少在工作日去医院看望林子遵,一方面是没有时间,另一方面是医院工作日的时候人挺多的,她不大喜欢被太多人看到。
所以护士乍一眼看到她来还有些奇怪:“季小姐?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季梳雨笑了笑:“我进去看看他。”
护士点了点头,季梳雨这才推开房门走进去,待到将病房的门合上了,季梳雨才猛地吐出一口浊气。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登记处她待着突然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也许是赵曦白最后说的那句要来找她的话吧,季梳雨不太想见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时的场景。
那样看起来,他们就像一对。
所以季梳雨未经思考的选择逃避。
反而到了这个狭窄的空间,看着床上躺着的,只剩下呼吸的那个人,季梳雨才有了一些安全感。
中午季梳雨直接叫的外卖,接了奶奶一个电话嘱咐她如果有事就给自己打过来,季梳雨吃完饭便窝在病床旁的沙发上睡着了。
等到她再度醒过来时,外面的天已经不再蓝了,微微暗下去,橘黄的颜色透过玻璃在窗棱上洒下光辉,空气中仿佛有细小的微尘在轻轻跳动着。
已经六点了,她一觉睡了足足五个小时,觉得浑身都软了,站也站不起来。
季梳雨缓了好一阵才起身,替林子遵擦完脸,琢磨着估计宋晏之和赵曦白不可能再等在登记处,她才打算回去。
季梳雨懒懒散散地出了电梯,走进大厅,没两步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女音,带着些软糯的撒娇传入耳中。
“晏之,我都说了没事,回去吃药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季梳雨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声源处。
果不其然,就在靠近医院大门口的位置,赵曦白和宋晏之宛如一对璧人,双双伫立,吸引了医院内部绝大多数人的视线。
他们两人并肩而立,赵曦白的视线温柔地落在宋晏之的脸上,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情人。
和几年前相比,赵曦白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长相温柔,小家碧玉,说话时也如一抹春风似的,不会叫人生厌,穿着一件碎花的长袖裙子,头发扎了个好看的髻。
季梳雨的眼神久久未曾挪开。
直至不远处的两人突然察觉到这一道近乎火热的视线,双双回眸看过来。
那一瞬间,季梳雨头皮蓦地炸开,她飞快的往身旁一个路人侧面一躲,紧接着步伐极快的留给那两人一个背影,飞快地闪入了电梯之中。
她的右手几乎是颤抖着不断摁着那个要去的楼层的数字,她下意识地寻找着让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所以重新回到了林子遵的病房。
护士小姐看着她去而复返,不由得奇怪:“季小姐,您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吗?”
季梳雨没有回应,甚至匆忙走过时不慎撞了一下她的肩膀,速度极快的往走廊尽头走去,直至进入病房,重新关上房门。
由于身体的过度使用,季梳雨狠狠地喘着粗气,她的脑海里只余一片空白,怔怔2望着不远处那躺着的林子遵。
意识一点一点的回笼,季梳雨逐渐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这里……
其实更加危险!
季梳雨猛地抬起了头,下意识地拧开门把手,倏忽抬眼。
一道身影,近在眼前。
季梳雨同宋晏之四目相对。
身体的紧张在刹那间抵达极致,林子遵的床位在门口的位置其实并不能看到,季梳雨只能尽力保持自己的冷静,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宋晏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为什么会在医院?”
“我……有点感冒,所以过来看看。”季梳雨不自在的撇开视线,“你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宋晏之身后,推着推车的护士小姐经过,不由得抱歉道:“抱歉,季小姐,我看他是那天跟您一起逛超市的先生,所以就告诉他你过来了……”m.χIùmЬ.CǒM
季梳雨咬紧下唇。
宋晏之道:“感冒了?”
“是的。”季梳雨不自在的转了转眼珠。
两人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去。
这几秒的时间,季梳雨脑海里闪过了万千念头——该怎么办,该怎么让宋晏之立刻离开这里,该怎么保证林子遵不被发现?
以及,为什么赵曦白没有跟他一起过来?
万千思绪汇聚心间,一刹那仿佛害得她无法思考,与此同时,宋晏之突然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嗤笑,他挑了挑眉,眼神里乍闪过一道冷光。
紧接着,宋晏之开口:“季梳雨,你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地躲开对方的视线,而且小动作总是很多吗?”
季梳雨微微一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宋晏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旁一带,迈开长腿,大步流星的往屋内走去。
他的视线逡巡一圈,最后落在病床上那苍白的面容上,身体微微僵住。
这是季梳雨重见到宋晏之之后,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如此清晰明了的外部反应。
宋晏之浑身猛地一僵,语带诧异:“小遵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梳雨蓦地僵住,躲开宋晏之看过来的,带着薄怒的眼神,无边的愧疚几乎如潮般将她掩盖。
一切似乎都在此刻真相大白,那洪水倾泄,宛如拉开了闸般,不留丝毫情面的冲入这病房之中。
空气中,一切都静得仿若无人存在。
季梳雨坐在一侧,宛如雕塑一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宋晏之则坐在床边,眼神时不时从林子遵的面容上看过去,神色复杂。
大抵是这沉默的气氛太让季梳雨难以容忍,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开口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宋晏之看也不看她,“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就在六年前,我……”季梳雨吸了一口气,道,“季家败落的时候。”
“为什么不联系我?”宋晏之终于回过头来,冷锐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季梳雨,似乎是在逼供一般开口道,“你明知道我和小遵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铁哥们,他出事成了这样,我却一点都不知道,季梳雨,你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掷地有声。
季梳雨望着他,心中苦笑。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敢告诉对方的原因。
因为知道林子遵跟宋晏之亲如真兄弟,所以她不敢开口,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她,疲于生活,也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联系不上对方。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林子遵之所以此刻病态的躺在这张病床上,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林子遵不会躺在这里。
如果……当初林子遵没有来救她,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应该是她季梳雨。
而这些话,她该怎样告诉宋晏之,宋晏之才不会怪她呢?
正因为当初思虑良多,季梳雨选择了放弃,她甚至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许此生都不会再和宋晏之见面,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幕终究还是来到了眼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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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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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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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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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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