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遵仍然躺在病床上,只不过脸色与往日相比多了几分红润,不再显得那般病态苍白了。
换下吊瓶,护士笑道:“季小姐,最近林先生的状态不错呢,大概是因为最近您常来看他的缘故。”
季梳雨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也会有影响吗?”
“当然啦。”护士道,“患者的心情也会跟着自己心爱的人而转变的嘛,林先生那么爱你,你经常过来,他自然是有感觉的。”
季梳雨伸出手替林子遵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头发,听见护士继续道:“听说当初林先生就是为了保护季小姐您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个年头,这样的男人不好找啦。”
季梳雨的心情反而因这句话而低落下去,她手指微微蜷缩,收了回来,无声的抿了抿唇,然后道:“可是……他如今却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护士一怔,自知失言,忙尴尬不已地笑了笑,道:“季小姐,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先出去了。”
“嗯。”季梳雨点了点头,待到那小护士出了门,这才在床边坐下,轻轻叹息一声。
她和林子遵丹毒待在一起时是不怎么说话的,一来对方根本无法给出回应,二来,她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因此通常都在沉默。
但是今天她却像是带了满腹心事过来,最终没忍住开口道:“子遵,宋晏之……让我重新画画,你说,我要不要继续?”
季梳雨没对任何人说话。
画画,是她的梦想。
只是这梦想早已在数年前夭折,而她一身棱角也早已被现实磨平罢了。
分明宋晏之最初是打击她打击得最不留情面的那个,可现在,让她继续下去的,也成了他,季梳雨猜不透宋晏之到底是什么想法。
画廊签约买下,便进入繁冗的装修阶段,季梳雨负责监工,宋晏之这个真正的幕后老板却很少过来看,他通常都会找个地方窝着画画,有时候有模特,有时候没有,但季梳雨那次之后却再也没做过他的模特。
具体说来,是季梳雨已经不再做画模了。
一方面是心里的确有了点心理阴影,另一方面则是宋晏之给她的工资足够撑起眼下的生活,甚至还有富余。
墙几乎已经漆成了浅灰色,做工的小伙子跟季梳雨说了声便离开,结束今天的工作,季梳雨手里捧着一碗外卖的面,迟迟没有离开。
她一边吃一边在这巨大的画廊逛了一遍,横墙将巨大的空间隔绝开来,反而少了空旷感,但更有质感一些,墙体基本以浅灰色打底,给人一种很高质的感觉,季梳雨一碗面吃到一半的时候,耳朵很灵的听到脚步声。
宋晏之的声音随之落入耳中:“大概还有多久能完工?”
季梳雨没有回头:“一个多月吧。”
“嗯。”宋晏之走近,看到她手里端着的面盒,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你就吃这个?”
“是啊,没时间自己做嘛。”季梳雨道,“再说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好吃,还不如点外卖。”
宋晏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外面的外卖很脏。”
“我知道。”季梳雨耸了耸肩,“又不是没看过那些新闻,但是没办法,毕竟这段时间都挺忙的,自己做饭也浪费时间,叫外卖省事。”
宋晏之轻轻皱眉:“这段时间你都在吃外卖?”
“是啊,我……”
季梳雨话没说完,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伸出手,将她手中剩下的大半面给躲了过去,紧接着扔进了一旁的大垃圾桶里。
“哎你——”季梳雨抬起头瞪着宋晏之,“你干嘛,我还没吃饱呢……”
宋晏之转过身,动作不紧不慢,迈开步伐往外走去。
“跟我走。”
季梳雨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垃圾桶里剩下的大半面,一边碎碎念一边跟上宋晏之的步伐。
“还剩一大半呢,一碗面十二块,你直接丢掉了我七块多,太浪费了……”
宋晏之叹息一声,顿住步伐,撇过头来看她一眼,然后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闭嘴,ok?”
季梳雨有点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要不要?”宋晏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一张一百的钞票晃了晃,面无表情,“不要我扔了——”
说着他就要往旁边的垃圾桶里塞去。
季梳雨忙扑上去:“要——”从对方手里夺过那张一百的,季梳雨忍不住低声嘟囔,“现在才发现你们这些有钱人,简直不把钱当钱,太可恨。”
宋晏之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季梳雨千想万想,都没有料到,宋晏之带自己去的地方居然是超市。
而且是一个挺大的超市,入目的商品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宋晏之直接带她往菜品区去。
季梳雨跟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要买什么?”
宋晏之道:“想吃什么?”
“你说现在吗?”季梳雨揉了揉有些饿得慌的肚子,道,“现在的话……想吃红烧排骨,可乐鸡翅,酱鸭……”
“只能选一样。”宋晏之脸色不太好的打断她的话。
“……那就红烧排骨吧。”季梳雨说完又忍不住小声碎碎念,“想想也不行吗,还只能说一样。”
宋晏之轻轻点了点头,领着她往卖排骨的地方走去,季梳雨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宋晏之,你是要……做菜?”
宋晏之蔑视似的看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现在才知道吗”。
季梳雨挠了挠头,对着他笑了一声。
季梳雨是知道宋晏之会做菜的,而且手艺还不错,她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就吃过一次,还是沾了别人的福,吃过一次之后便还想再吃第二次,但是宋晏之说什么也不肯给她做了。
后来她偷偷听到宋晏之对别人说,做菜这种事,只有做给自己心中重要的人吃,才会好吃,因为是含着感情的。
从那以后,季梳雨再也没奢求过吃到宋晏之的菜了。
谁知道六年时光转瞬即逝,如今她居然又将吃到宋晏之的菜,而且她眼下正在和宋晏之一起逛超市。
这是以前的季梳雨根本想也不敢想的。
这代表着些什么呢……
季梳雨一直控制住的那颗心脏,终于没忍住,像是煮沸了的开水,重新冒出一个又一个的泡泡来。
像是被砸下一颗石子儿的平静碧潭,轻易间便泛开涟漪,悄无声息,却又足以打破整个局面。
“季小姐?你也在这儿呀?”
一道女音落入耳中,季梳雨被人从胡思乱想之中拉出来,忙抬起头迎声望去,赫然发现小护士正推着推车站在她的面前,一脸的兴奋。
季梳雨缓过神:“好巧。”
“好巧。”小护士笑道,“你也是来买东西的吗?晚饭打算做什么呀?”
“呃……我……”季梳雨的眼神偷偷觑了一眼一旁挑选排骨的宋晏之,很小声地说道,“红烧排骨。”
小护士的眼神落在宋晏之的身上,轻轻一顿,然后有些愕然地看向季梳雨,道:“季小姐,这是你……新的男朋友吗?”
“不是。”季梳雨忙摆了摆手,“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侧脸望去,宋晏之的神色似有几分复杂,他拿着一块排骨走近,扔进推车里,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走了。”
小护士低着声音:“他看上去有点严肃吓人。”
季梳雨望着走远的宋晏之,无奈地笑了笑:“他是这样的,但是个很好的人。”
“会比林子遵更好吗?”小护士问道。
“……不知道。”季梳雨摇了摇头,眼看着走远的宋晏之停住步伐,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她忙挥了挥手,“那我先过去了。”
“嗯,季小姐拜拜。”小护士点了点头,“其实季小姐,有新的男朋友也没什么的,林先生他……很可能真的醒不过来了,你又不可能真的守着他一辈子,更何况,林先生肯定也希望看到你幸福吧。”
季梳雨的手微微一僵,但她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奔向宋晏之。
走近之后季梳雨才明显的察觉到宋晏之的情绪有些不耐烦,微拧着的眉头昭示着主人此刻心情的糟糕,待到季梳雨与他并肩了,他甚至直接开口道:“刚才那是谁?”
“呃……一个朋友。”季梳雨道。
宋晏之毫不留情的拆穿她:“朋友喊你季小姐?”
季梳雨撇了撇嘴:“我们刚重逢的时候你不也喊我季小姐吗。”
“那你后来也喊我宋先生,不是还回来了吗!”宋晏之的声音不可遏制的拔高,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皱了皱眉,隐隐带着点尴尬转过头去。
季梳雨这才觉得他俩跟孩子似的争抢这个称呼有几分可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道:“好吧,抱歉。”
“嗯。”宋晏之几不可察地点头,像是在接受她的道歉,自己却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xiumb.com
季梳雨只好道:“那是之前医院认识的一个护士。”
宋晏之的中指微微弯曲,敲了敲推车,轻描淡写:“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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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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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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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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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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