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文德海大模大样直接闯进陆棠的宫中,浅浅一躬身子,“这几份公文你批一下。”
陆棠正在读着书,意外地站起身子:“文总政。”
他看了看递过来的几本奏折,皆是落在修缮都城设施上的,起初倒觉得没什么,直到他瞥见其中夹着一份文德海预备修造功臣陵的方案。
人啊,生时富贵,就不免为了死后打算。若是人连生都是苟活的时候,哪里来的功夫去管自己身后事。
陆棠认为这显然是在铺张浪费,不禁皱了皱眉。文德海又催促了几句。
他一转念,想到自己登基之后,文德海这般行事已经不少,没必要为了些身外之物与他争执,便匆匆画了几笔表示许可。
而这一次之后,他愈来愈感到自己在这宫中的局促。起初只是不能轻易召见母亲和妹妹,后来连自己的行动都受了限,来往的信件甚至比庄袖查得还严。
沈鹤霜那边虽未生病,却也是焦头烂额。
沈石拂最后的信让他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小七坚持觉得师父是被皇帝囚禁,被迫发出了求救信息,对着它一天一夜没合眼,刀砍火烤,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
分明是熟悉的鹰和熟悉的笔迹,沈鹤霜觉得并非伪造,却实在难咽下这口气。
按兵不动了几日,传来的却是师父折在宫中的消息。沈石拂的心里空落落的,满腔的怒气一下子没有了目标。大家都知道些旧事,都望着他,他却不知道该望向谁。
小七听得这个消息,立即坐不住了。
“师父定然是被那狗皇帝给……我们要继续他原先的计划,为师父报仇雪恨!”
“那这东西怎么解释。”沈鹤霜压抑着自己心底的难过,慢慢地说着。
他手中正是那段小小的布条,沈石拂笔迹清秀。
“计划取消,撤回。”
“师父可是你的亲爹!”小七满以为这句话能让沈鹤霜大乱阵脚,却没想到对方连眼皮都不抬。
“知道了,所以你想说什么?”
“说,说你连亲爹的仇都不敢报,是不是怕了那狗贼了!要知道,他当年可是害得我们师父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小七见沈鹤霜的气场,语气先自弱了三分。
“现在不尊重师父遗愿的是你,”沈鹤霜四两拨千斤,“散了吧,各忙各的去,明天还长。”
周围的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挪动步子。
沈鹤霜率先转了身。
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沈鹤霜翻阅起公文,望着其中一份,他渐渐地皱起了眉头。他能感觉到陆棠在宫中过得并不算如意,却一直没能探究其中的缘由。
或许是时候进宫一趟了,他望着先前搁置在一边的陆棠的手书,若有所思。
晴日。
沈鹤霜拿着陆棠的亲笔,一路无人阻拦。而观察入微的他注意到,在自己向前行去的时候,总有侍卫步履匆匆地离去,不知是在向谁报信。他不想多生事端,便也没追究。
被人指引着到了陆棠所在的宫殿门口,侍卫终于为难地道:“大人,您不能就这样进去。”
沈鹤霜抬眼冷冷地注视他,气势凛然。
“大人,是这样,您可以进去,只是您的武器得留在外边,本来都是不能带进皇宫之中的。”
“陛下说的?”沈鹤霜挑了挑眉。
“这,这倒不是,这是历来的规矩。”
“那你去问问陛下。”沈鹤霜不容分说,倒是乖乖地立在原地不再前进了。琇書網
侍卫一时为难,问吧,显得自己事无巨细都得烦扰皇帝,甚是无能,若是不问吧,先前这兄弟显然不是好相与的。
就在他好容易下定了决心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且慢。”
侍卫转头见是文总政,如释重负地行礼。
“起来,没你的事了。”文德海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他自是求之不得。
“文大人,”沈鹤霜一个抱拳,“近来您可辛苦了。”
文德海假装听不出他口中的挖苦:“无妨,沈大人来找皇帝有急事么?”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任之后群臣百官来贺,而眼前这位正是寥寥未到场的几位中的一员。
“是又如何?”
“老夫是想,沈大人前些日子病得上不了朝,不知道好些了没有。陛下身子骨弱,若是将病气渡给了他可不太妙。若有什么事,不妨转交给老夫慢慢计较。”
文德海一席话就想将沈鹤霜挡在外面。
“这么说,你今天是不打算让我见陛下了?”沈鹤霜冷冷。
“老夫可没有这个意思。”文德海笑着摆手,却不说下去了。
“也罢。”
话音未落,沈鹤霜原地垫步、凌空跃起,佩在腰间的剑刹那出鞘,须臾之间便劈了下来。
文德海大惊失色,忙转身逃跑,大喊侍卫,可又哪里来得及。一旁才刚刚放松下来的侍卫没见过这场面,饶是反应过来了也瑟缩着没敢上前。
手起,命绝。
他弹了弹手中明晃晃的长剑,袖上的白鹤已展翅而飞。回身时,正遥遥望见陆棠站在宫门口,穿着帝王的金色袍子,平静地望他。
侍卫终于反应过来,确认自己离沈鹤霜的距离足够远之后才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喊了一嗓子:“来人啊,有刺客,护驾!”
沈鹤霜冲陆棠所在的方向扬了扬手中已入鞘的剑,浅浅一揖,嘴唇动了几下。
陆棠认出来了,他说的是:“江湖人,沈鹤霜。”
他一时不顾太监的拦阻,拖着宽大的袍子要迎上前去。
御林军姗姗来迟,已经将沈鹤霜团团围住,却忌惮他的功夫,无一人敢近前。
沈鹤霜抱歉地笑了笑,咬紧嘴唇,神色又恢复了冷峻。他轻身跃起,足点屋檐,众人还在仰头,刹那间已跃出几进远。
如一只高傲的鹤,他曾飘零人间,终于被遍体鳞伤地还回了江湖去。
陆棠想要大喊,却感到喉咙口被什么阻塞住了,再发不出声音。他慌乱地从衣中摸出了白玉笛,一时间响遏行云。
说也奇怪,自白砂离去之后,他很久很久都不想再碰这支笛子了。而在今天为了让去远了的沈鹤霜听见,他又拿了出来。
或许这支笛子注定了要歌颂离别。
一时间落在树林中的鸟儿们被惊得飞起而盘旋,举着刀兵的侍卫们没得到指令,也不知该不该追逐,只望着漫天百鸟纷飞,被这平生难见的情景震慑得目瞪口呆。
陆棠知道他能听见,不论多么遥远。
揽梦史有载:“揽梦立国,历二十年,高祖崩。其子文祖登基,易年号“永熙”为“平霜”,以雷霆手段铲灭祸国乱臣文德海。再五载,狼帮为官府清剿殆尽。西原教内部结构变易,朝廷设专人常年管理。揽梦境内一时军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河山重整,史称“平霜之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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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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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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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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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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