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手,旁边的管家适时地递上了一碗泛着棕色光泽的热汤。
“这是什么东西啊?凭什么要我喝?”陆棠反对。
“哎,不是你一个人喝。这么大一碗汤,当然是你喝一半,我喝一半。这是昆国人给我的东西,我们一起喝下,共同受它的约束。我起誓,你也起誓。如何?”
陆棠不等文德海话音落下,立即起身扭头便走,可脚步却很迟疑。
文德海依旧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云淡风轻地望着那一泓棕色。
陆棠真的好想不管不顾,就这么离开,假装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自己依旧做一个小令长,养活好母亲,以后成家立业,平淡地过完一生。
但那些谜底终将成为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时刻刺得他生疼。陆棠回过头,憋着一肚子火,乖乖地坐了下来。
文德海笑了:“我这把年纪坐不了皇位啦,再说了,我也怕万人唾骂。我承诺在一年内把你送回你应得的至尊之位,而且告诉你一切。到时候你呢,则必须批准我提出的所有奏折。”
“我怎么觉得这条件不是很公平呢?”陆棠质疑。
“现在是你想知道,不是我想知道。还有,你相不相信我其实可以让你走不出这个房间,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孩子,你不亏的。”文德海脸上尽是狡黠的城府。
陆棠依然迟疑着。
文德海叹了口气:“既然你一时难以决定,那我还是先给你讲一点故事吧。你认为我会杀了你父亲,是出于什么原因?”
“因为你想对我不利?”陆棠猜测。
“不,我为什么要对你不利,你是我握在手中的底牌。在保护你这一点上,我们俩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分歧的。”
“那是你想把我送回皇位?”
“那就更不可能了,你怎么也算是正统血脉,要是足够安全的话,陆庄可能比我还想把你送回去。”文德海饮了一口茶。
“我完全没有动机冒这么大的风险,你为什么就不觉得这是个误会呢?你父亲的死的确和我有关,但却不是我动的手,他是代替我去死的。那时候我的官已经升得很高,揽梦也是真正的盛世,这几年其实逐渐衰败下来了。北方蛮夷频频扰边,我主张清扫他们不留后患。但反对的声音很强烈,他们的其中一个论点就是我想借这个机会中饱私囊、建功立业,而罔顾国家的整体利益。”
“这些我在资料里看到了,你不用重复,直接说你要说的就好了。”陆棠心急口快。
“不行,要是我说完了,你不喝汤怎么办?我的一切目的可都是为了让你和我合作啊。”文德海及时住口。
陆棠好容易下决心同意了。二人的盟约本身就是出于尔虞我诈,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仪式感,有的只是长久的沉默和无尽的尴尬。两个人一个承诺在一年内把陆棠送上他不想去的王位、告诉他关于父亲的一切旧事,陆棠则承诺登上皇位后批准文德海提出的所有奏折。m.χIùmЬ.CǒM
陆棠也想得不长远,这么虚无缥缈的事,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呗。
而且那汤还很难喝,陆棠使劲捂着自己的嘴,没让自己吐出来,再看旁边的文德海似乎也是一样,只是他赶紧唤管家给自己继续上茶。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陆棠迫切地问道。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猜到一些了,依皇帝的性子,当然是同意那帮懦弱无能的主和派,皇帝呢,又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开始怀疑起我来。他原本是个不轻易下决心的人,那次却决心秘密处死我。彼时我正在青云城中,他大约也是怕我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以后起兵造反。那天我正和你父亲在那所凶宅中谈你的事情,宫里有皇儿出生,你父亲很担心你就此被你真正的父亲遗忘。我呢,其实是对后宫那帮狠毒的人挺有信心的。我们聊得并不很愉快,但也绝没有到产生矛盾的地步。从凶宅中出来,你父亲就出事了,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恐怕不对吧,皇帝要对你下手,又岂能留你到今天?”陆棠再次质疑。
“因为他只是恐惧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并不恨我。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谁知下手失误,把我和你父亲搞错了。在这之后,他也再难再下一次决心了。而对我来说,我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主战和主和的讨论,我自然妥协,再也不提这事了。同时我在各处的排场都有所收敛,他毕竟还要靠我做很多事,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文德海耐心地解释道。
“但是你恨他?”
“也说不上,你不用想这么多问题,总之我的目的只是要借你的正统身份一用,我们各取所需,不好吗?”文德海不愿多说。
陆棠像是一时间没有办法消化这么多信息,他斟酌了一会儿才道:“这些全是你一张嘴说的,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抱歉了,证据实在是没有,如果你回去问你母亲,她会给你证实的。”文德海神情坦荡,不似作伪。
沈鹤霜正端坐在茶馆中等鹰使的消息,门外一个孩子突然闯了进来。沈鹤霜只扫了一眼就叮嘱茶馆小二几句话,随后只留下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他在文德海的府门口站了已经有两柱香的时间了,还迟迟不见陆棠出来。
会不会真出了什么事?
他找了一个侍卫看不见的角度,轻身掠上了围墙。就在这时,陆棠毫发无损,说说笑笑地从里面出来了。文德海送他送到门口,他还潇洒的回身一揖,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沈鹤霜心知他一定是和文德海达成了某种暂时的合作,不禁有些佩服陆棠这化敌为友的本事。想起昨天师父给他的传书,让他暗中帮助文德海,他不由又陷入了踌躇。
若是今日局势剑拔弩张,陆棠和师父,他该帮助哪一个?
沈鹤霜和陆棠确认他没事后也不多问什么,便飘然离去。他忽然不想再坐在茶馆里等消息了,想再去和师父谈谈。
山中。
沈石拂见沈鹤霜回来,非常意外,用责备的口气道:“我不是让你在城中等消息吗?上次秋毫司放人的事你做得不错,只是可惜了丁蓬……”
他停顿了几秒:“不能怪你,也不能怪文德海,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过为了大局,你还是得帮他。”他注意到沈鹤霜的神色微变。
“怎么,不乐意了?”
“师父,您从我小时候就告诉我,说我父亲当年被皇帝背叛,说皇族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想是皇家人导致了我幼年的孤苦处境,可现如今,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帮助那些皇家走狗。我实在是想不通,也接受不了。”沈鹤霜鼓起勇气,他之前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
沈石拂沉默良久:“你不懂,这是为了顾全大局。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吗?”
“不是,可……”沈鹤霜想要反驳,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十几年的养育和陪伴,毕竟是有恩情的。师父见他沉默,便自顾自的捞了鹰使,解下它脚上的信,读了起来。
在沈鹤霜记忆中,师父一直是这样弹精竭虑、日理万机的样子。他也的确为了扳倒如今的皇帝而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就连老朋友死了,他都只得忍气吞声。自己刚才那样说太苛刻了,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
良久,沈鹤霜才憋出一句:“但我恨他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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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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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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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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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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