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得如何?”丁蓬关切地拍拍陆棠。
“好不好的也不好说,看了很多旧案,总少做些错事了。”陆棠老老实实地答道。
“这样就好,我还担心你太过自责。要知道,秋毫司里的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过程,”丁蓬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才正色道,“这次的案子可能会有点诡异。陆棠,你害怕鬼魂吗?”
“还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陆棠随口道,他并不在乎这些。
“哎,这次的事情很玄乎,我刚听说的时候就知道这事情为难得很。但没办法,我推不掉,这次是那个权臣文德海亲自来报官的。”丁蓬唉声叹气。
“文德海?”陆棠皱眉,“今年怎么派他来巡视青云城?”
文德海其人时评不佳,他任合正院的院理,官位仅次于院首。合正院统筹各地方合正府的情况,并直接为皇帝出谋划策。至于他本人则更了不得,朝中一半以上的官员都经他之手提拔,说是权倾朝野一点儿也不为过。
“不错,所以你可知我这也是进退维谷,无计可施啊。”丁蓬摇摇头,话外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无奈。
文德海但过一处,便借巡视之意大肆敛财。加之其跋扈惯了,在这青云城地界竟然险些被刺杀的事,几乎让他勃然大怒。
若是秋毫司不能尽快给出解释,连合正府府长顾准辞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加之这件案子恐怖非常,还可能牵连国外,因而你务必要在七日内给我一个合适的结果。”丁蓬斩钉截铁。
“承蒙长官青眼,陆某定当为秋毫司鞠躬尽瘁。”
于是蹲在闲云茶馆一壶一壶地灌茶水等天黑时,陆棠极后悔自己说过的话:“早知道就别那么快表态了,昨晚几乎熬了一夜,今晚又要耗在这事上。”
台上微微发福的说书人口沫横飞,身段起得热闹。分明白净得如不谙世事的孩子,嘴里吐出的却是最世俗的掌故,激动时脸庞上的肉还会跟着抖一抖,看得陆棠禁不住要笑。
沈鹤霜轻笑一声:“你午后不是偷偷回去歇着了吗?”
“哎哎哎,这可没有啊,别胡说,我是去查访案情、案情。”陆棠也笑答。他觉得沈鹤霜并非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或许只是师命难违,做个普通朋友应还是无妨的。
“你怎么又跟着我?”陆棠故作不快。
“师父和丁司长是旧交,最近又无事安排与我,自然让我来助他。”沈鹤霜随口扯谎,似也讲得通。
“哎,白鸟哥,认识久了我发现你不是个很闷的人嘛,和你的外表一点儿也不像。”陆棠说了句心里话,顺便给沈鹤霜安了个新昵称。
“懒而已。嘘,你听。”沈鹤霜似乎为了证明陆棠的话是错的,又刻意恢复了先前惜字如金的状态。
陆棠迷惑,还四下里看:“听,听什么?”
耳边传来的只有台上说书先生的抑扬顿挫:“在下听过的逸闻可是不少,这说完了某无名无姓的大家闺秀屈死宅中的一桩公案,便要来说说这无名无姓朝中的一桩宫廷秘闻。”
台下气氛无声地热烈了起来,沈鹤霜也不再说话,只盯着说书人。
“话说这无名无姓朝中的大人物共有七个姬妾,但膝下一直无子,某日喜得一子,托亲信送出,未料世事太平,却还失散于偌大城中,再无音信。他多次派人秘密寻找无果。而咱们这故事,就要从这流落朝外的孩子说起——”
见天色已晚,陆棠不满说书人的腔调,匆匆饮尽最后一口茶,唤起身旁正听得入神的沈鹤霜。二人一同悄然离席。
“以这桥段开篇虽不错,也未免老了些。还非要故弄玄虚说些什么无名无姓朝之类的。要我说,只要皇帝有心,实在不可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陆棠爽快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欣赏。
“这种事史上确是有的。”沈鹤霜严谨道。
“容许这事发生,除非他根本不挂在心上,抑或是才不配位,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这样的话也别考虑传宗接代、香火万年的事了,还是想想如何才能让江山社稷不毁在自己手上的好。”陆棠不屑。
“这话在理,”沈鹤霜竟严肃地思索了一会儿,“他这个人呢,徒有贪欲,的确没有什么治国之才。”
陆棠意识到沈鹤霜已经将话题延伸到了当今皇帝,一时有些惊愕,但也未多想,只笑着挥了挥手:“哎,咱们小老百姓过日子,青云城天高皇帝远的,他难管得着我们,我们也不必管着他。倒是要赞一句这闲云茶馆的茶是好货色,还是白鸟哥懂得过日子。”
陆棠心情不错,一马当先地往那座出了事的凶宅去,并未留意到身后沈鹤霜的复杂神情。他望着陆棠清瘦的背影出神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缄口,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忽然,夜空一声鹰嘶,陆棠还没回过神,沈鹤霜已熟练地伸出右手臂,让盘旋的苍鹰落在自己臂上,宛如多年老友相逢。他轻车熟路地解下鹰脚上的短布条,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陆棠好奇:“怎么了?”
“小七,一个……兄弟。临时约我去,不知道是不是师父有了别的安排。”沈鹤霜拿不准小七在这时候会来和他说什么,露出迟疑的表情。
“你有事你就先去吧,实在不行我就随便看看,迟些再来。”陆棠宽慰道。
“抱歉,”沈鹤霜一拱手,“我尽快回来,万事小心。”
那家凶宅的主人姓祝,此刻夜幕已落,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陆棠只奔着那一片黑行去。从宅院的外观来看,大红的灯笼蒙了灰尘,尚未摘下。然双狮高匾,足有富商大贾的气派。
陆棠正犹豫是否直接闯入,怕太过贸然,目光正撞上祝府对面的另一座气派的楼阁。楼上雕花的匾额是文德海的亲题,往常陆棠路过时总能听见其内传来的觥筹交错与行令猜拳之声。
这便是青云城最惹人注目的销金窟之一——千钧楼。而今日其内却萧条得很,灯火还亮着,楼内则静悄悄的,听不到什么声息。陆棠心道,这酒楼正对面出了事,生意不好是有的。
他上前想打听些消息,只见店中人来来往往并无一位酒客,而是小二们和歌女们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桌椅被整齐地摞起来,柜台上也空空荡荡,杂物被打成包堆在角落。
见陆棠进来,小二忙拦着:“这位爷,咱们这歇业了,这不,对面出了点事,生意不太好做,忙着搬呢。”
“噢,什么事啊?”陆棠假作不知。
“这青云城已经人尽皆知啦,您还不知道?”小二不相信地望着他,须臾后摆摆手,“总之都是因为对面那座宅子,很玄乎的。千万别靠近它就是了。”
见小二欲走,陆棠还想追问。他只是摇着头不再回答,匆匆忙着搬动酒楼里的杂物。陆棠一连问了几个人,各人忙着各人的事,一个个的都让他碰壁。
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淡紫色的影子袅袅婷婷,如云如雾翩然而至。她伸出葱玉般的手指,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这位爷,愿听小女子来讲故事么?”
陆棠与她仅留了个暧昧的距离,鼻中嗅到醉人的桃花脂粉气,如同跌入了姹紫嫣红的春天,可这春天太过绚烂。他忍住内心涌起的些微不快,不慌不忙地道。xǐυmь.℃òm
“若姑娘愿意,自是陆某的荣幸。请姑娘开个价。”
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别这么快就开始算钱嘛,今夜,我本人不收费,当交个朋友。提点你条明路,今夜是我们酒店营业的最后一天,你包下视野最好的甲号房,我陪你一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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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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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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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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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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