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松一踏入御书房,眉头便微微皱紧,平日里笑脸迎人的皇帝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散发着一股慑人的锋利。
“皇上连夜召见微臣,不知所谓何事?”这只狡猾的老狐狸,素来懂得何为以静制动,皇帝摆明了不给他好脸色看,他倒是收敛了心神,掩去心虚,神情坦然地询问。
明黄色的人影冷哼一声,广袖一挥将书案上的册子往地上一扫,反唇讥笑,“陆爱卿还问朕何事?朕倒是要问一问,陆大人背着朕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一叠账册落到地上,四散开来,陆启松不语,低头捡起地上的账册,双眸一紧,在触及账册上的数字时,紧绷的神色又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松,快得让人抓不住。
“朕等着爱卿的解释。”上官泽依然背着身,声音里透着震怒。
这是前几年的账册,陆大学士曾一度被委以重任,许多朝廷下发到地方的拨款都经过他手,而他暗中克扣下不少银子,一笔一笔,都记录在案。
“皇上,老臣斗胆请问这些账册是哪里来的?”陆启松顿了顿,旋即表起了忠诚,“老臣遵先帝遗命,辅佐皇上,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那些奸妄之徒栽赃嫁祸,要离间皇上与老臣之间的君臣之情。”
背着身的上官泽,唇角微微泛起讥笑,他早就猜到他不会承认。
“老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还请皇上还老臣清白。”陆启松见上官泽纹丝不动,心中有些打鼓,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在陆大学士心里,上官泽是个好说话的皇帝,温和优雅,十足的书生气,若非皇帝的三个智囊王爷,他的皇位必定不稳,所以对着皇帝时,并不见多么恭敬。
“清白?爱卿在说笑么?”上官泽突然转过身,似笑非笑,“爱卿如今的门生遍及朝廷上下,是不是有一日,打算对这个皇位也取而代之了?”
这一刻,陆启松才真正明白皇帝的怒气背后的意义,猛地双膝跪地,垂首大喊,“老臣不敢,老臣忠心耿耿,到底是谁,说了这些无中生有的话?”
上官泽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倒在地不停喊冤的陆启松,笑意渐深,“哦?难道是朕听错了?”
“老臣不敢。”他自然不能说是皇帝错,但是也决不能承认是自己的错。
“陆大人还有什么不敢的?”上官泽复又举起身侧的奏折,狠狠地往地上一摔,“连买卖官职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地上跪着的身影猛地一震,视线投向了落在地上的奏折,摊开的奏折只露出零星的只字片语,他在心中不断猜测皇帝此次震怒的缘由。
“皇上赎罪。”声音稳如洪钟,他偷偷地扫了一眼皇帝,见皇上依旧满脸怒气,连忙说道,“请皇上听老臣解释。”
“你说。”上官泽倒是突然笑了笑,坐到了书案前,神情淡漠地等待他的解释。
见皇帝好整以暇的表情,陆启松没来由一阵心慌,总觉得皇帝似乎在算计着什么,腹案整理了一遍才敢说出口,“当年,皇上登基之时,险情无数,推行新政又遭到无数阻碍,老臣保守古板,却也深知新政的势在必行,只是老臣人微言轻,就算站在皇上一边也无法力排众议。老臣想,若是朝中能有些人同老臣一样,立在皇上这边,那么皇上日后推行新政便能顺畅一些,老臣绝无私心,还请皇上明鉴。”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好像他真的一心只为皇帝,才会买卖官职,之所以让陆氏的旁系支系深入朝廷,只为支持皇帝的任何政策,陆启松的解释合情合理,端看皇帝信与不信。
“看来,果真是朕误会爱卿了?”上官泽淡笑,面色如常,倒是褪去了怒意。
“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非分之想。”陆启松舒了一口气,这么看来皇帝似乎接受了他的说辞。
“最好是这样,爱卿该知道,对于背叛者,朕从来都不会姑息。”上官泽说这话时,面上微笑如常,笑意却不达眼底,泛着冰冷的寒意。
陆启松连忙点头应是,见皇帝若有所思,立刻说道,“皇上似有心事,不妨让老臣为皇上分担。”
看来,皇帝心中确实有一番想法,才会气势汹汹地质问他的所作所为,恐怕是为了让他清楚一个道理,很多事情皇帝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晓,他的手伸到哪里谁都不知道,但是他的权力却是无法忽视的。
他在用这种方法告诉他,即使陆氏在朝中盘根错节,最终掌权的依然是皇帝,只要他一句话,颠覆陆氏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爱卿起来吧。”上官泽随手一挥,让人起身。
“皇上是担心西北战事?”陆启松小心翼翼地询问,见皇帝点头,立刻又说道,“有墨将军和夏大人,老臣料想,必定能凯旋而归。”
只是,封无可封之后,该如何是好?陆启松在心中默默地想,面上却不露声色地等待着皇上的意思。
可是等了半晌,都不见皇帝说话,他只能继续说道,“老臣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上官泽挑眉,扫了他一眼。
陆启松抬眼望了望皇帝,小心翼翼地问道,“最近有人在查纳兰家的事。”
“纳兰家?”上官泽沉吟一声,没了下文。
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袖中的双手,几不可见地微颤。
时至今日,听到纳兰这两个字,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涩,想起了那个被他逼死的爱人,想到她泛着泪光的笑颜,那个女子的倩影,始终挥之不去。
“老臣收到消息,最近有人一直在调查两年前纳兰家的案子,还请皇上明示。”陆启松不着痕迹地扫过皇帝的表情,他深知这位年纪轻轻却能坐稳皇位的帝王,绝非等闲之辈,他试探地极为小心,而他也如他所料地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知道是什么人么?”上管泽冷静地询问。
他记得,当年纳兰家的人都处理掉了,旁系支系也都赶出了京城,照理说两年过去了,不该有人这个时候回来调查纳兰家的案子了。
“听说,不止有人暗中调查,连墨将军都在怀疑当年的事,派人翻找刑部的档案。”陆启松说完,又抬头望了望皇帝的表情,终于看到他微微变色。
“北晟也在调查?”他挑了挑眉,当年的案子主审就是墨北晟,所有的证据都经过他手,照理说他不该有所怀疑。
纳兰一案,轰动整个靖国,此案的主审极难定,连大理寺的人他都无法信任,最终他将这件案子派给了素来正直客观的墨北晟,他的严谨和声望,让人无法质疑反驳。
迫于朝廷的压力,这个案子结得很快,墨北晟曾经向皇帝提出过异议,但是他们都知道,外戚壮大并不利于刚刚坐稳皇位的上官泽,所以两人才会默契地将此事定案,瓦解了权倾一时的纳兰世家。
事情过后,墨北晟虽然偶尔会提起,但是也只是匆匆带过,上官泽知道他的心里还有疑问,但是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无暇深究,两年过去了,他以为墨北晟再不会想起当年的案子了。www.xiumb.com
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又重新想起了这件案子。
“据老臣所知,确实如此。”陆启松若有似无地低着头,“要不要老臣,帮一把墨将军?”
上官泽眯起眼,定定地望着陆启松,仿佛想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里挖掘出什么。
“老臣谨遵皇上旨意。”说完,陆启松便告退了。
良久,黑暗中才晃出了一道身影,立在上官泽身后,“主子。”
上官泽笑得很是古怪,透着淡淡的悲凉,扯出一抹不屑的笑意,“人都死了,再查,还有什么意义?”
黑影顿了顿,半晌之后才幽幽说了一句,“先帝遗旨,皇上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灭纳兰氏。”
言下之意,他并非自愿。只是那层遗旨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大概也只有上官泽自己知晓了。
他只记得那一日,得到先帝遗旨之后,他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不吃不喝,只想躲起来,谁都不见。
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一次,他被先帝责骂,母妃嫌弃,他心中难过不已,便甩开宫女乳母一个人躲了起来,那时候他见到了一个笑容暖暖的女孩,她不像他的皇姐或是宫里的娘娘那样滔滔不绝,反而安静地坐在他的身侧,支着头望着天,神情自然,半点不耐都无。
他并非先帝心中的太子人选,也不是先帝最钟爱的儿子,即使他再努力也无法得到先帝的认可,这样的痛苦让年纪尚小的他无法承受,心思越发偏激,若非遇到了她,他可能真的就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了那个常常会突然出现在宫里的小丫头,是纳兰家的爱女,纳兰清颜。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暗暗在心中发誓,若有一日他能登上那个高位,他会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
却没想到终有一日,他们之间会走到了,那般不堪的地步。
明黄色的人影立在窗前半天,背影孤寂悲哀,语调里带着几分痛楚,“为帝王者,到底是失了自由,不是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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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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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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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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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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