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除了述说石家女儿遇害的经过外,奶娘还说了另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那位杜家主去世的时候,石崇希之所以急着奔丧,不是因为所谓的岳父去世,而是因为和人约定做生意,结果出了岔子?”骆飞琼逼视奶娘,清冷而刻意被压低的声线,倒真有几分男子气概。
“不是做生意!是,是要送到长安去的,”奶娘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哆嗦道,“说是贡品,官兵去捉蔡大爷了,老爷连夜逃了,后来、后来蔡大爷就被杀了。”
“当时,你是跟着石崇希逃回来的?”
“是,还有太太,少爷和大姑娘。大姑娘当时已经懂事了,有个小子回来跟老爷说蔡大爷的事,家里乱糟糟的,大姑娘听见了,就、”奶娘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只觉身形抖如筛糠,“大姑娘被老爷关在一个房子里,一晚上不许我们进去,太太当时很伤心,不知道。房里没有灯,大姑娘一直哭,一直哭……本来早就该睡了的。”
“她哭得时候,没有其他人听见?”
“是个荒废的院子,早派人守了门。舅太太要问,说是姑爷想清扫一番让大少爷练武。一天后,我进去时,大姑娘睡着了,我就抱了回去。不久,太太就发现姑娘有些古怪。有一回大舅爷要跟大姑娘说是,大姑娘痴呆呆的,大舅爷不小心碰了姑娘的头,不知怎的谣传就出来了。”
骆飞琼问话时,桑雾一直在旁边记,等问完了那奶娘仍是畏畏缩缩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桑雾打量了半晌,缓缓开口,“有一件事,你是怎么从石崇希家离开的?”
那奶娘听到不同的声音愣了愣,抬头,看见骆飞琼清冷的目光,忙低头道,“大姑娘受伤后,太太和舅爷大吵了一架,不久太太就跟着老爷走了,太太当时觉得我没照顾好大姑娘,可老爷说不是我的过错,太太生怕老爷记恨舅爷,于是不提了。后来,有人送了老爷一个姨娘,二少爷就是姨娘生的。等二少爷一出生,老爷就说让我去管二少爷。太太不喜欢二少爷,可还是将二少爷养在了自己名下,也不喜欢姨娘看二少爷……后来,也不知哪一天,二少爷忽然发了高烧,老爷生气得很,太太也生气了,便说是我的不是。可我冤枉啊,明明那时候一起照顾二少爷的还有太太身边的婆子,老爷不肯听我辩解,就送我出了府。”
“那你家大姑娘为什么生病,你家的太太知不知道?”骆飞琼见桑雾在思考,便补充,“你就没有想把之前的事儿说清楚再离开?说不定石崇希还要给你封口费。”
奶娘微愣,半晌悄声道,“收、收了一些的。可都被我儿子赌去了,他,他已经死了。”
“那你家太太和杜老爷如今还是不来往?”
“我走的时候是,如今,也是。”
桑雾和骆飞琼在屋子里问话的时候,柳华年正哄着杜老爷下棋,柳华年见杜老爷频频往屋里看,笑道,“杜老爷再看,这一局便输了。”
杜老爷不好意思的一笑,还要再探脑袋,却听一声门响,一男一女走了出来。他看见桑名一脸漠然的站在一旁,边上的姑娘,昨天那个一直说话的冷着脸道,“奶娘说,当年石崇希之所以回来吊唁杜家主,是因为和人做生意,牵涉了贡品,连夜逃回来的。”
“什么?她没告诉我!”
“对啊,您昨天不也没告诉我有一位奶娘吗?”
杜老爷脸上顿时现出愠怒之色,却在看见骆飞琼后笑道,“不知桑名先生是什么意思?”
“我表哥说,这事牵扯到了贡品,案情太大,不愿写讼状,怕惹祸上身。表哥,我说的可对?”
杜老爷见桑名赫然点头,不由惊道,“桑名先生,我可是听说您的大名才来求您的,您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求,不知杜老爷的恳求能顶多少钱,可以让我表哥身陷险境?”
“我,”杜老爷刚要跪下,却见身旁的青年手疾眼快抓住了自己,他不由得激愤道,“桑名先生,您若不帮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是啊,您撞死在这儿,衙门以谋害的罪名捉了我们三人,杜老爷好算计!”
“你……”
桑雾见柳华年愕然的看着自己,不由冷笑,她很快平静下来,道,“要写讼状,可以,十金。需先付五金。”
“好!五金就五金!”
令桑雾没想到的是,杜老爷竟然真的拿了五金出来。
晚上,天色昏暗,三人出了杜家门。
路上骆飞琼和柳华年面面相觑,看着沉思中的桑雾,都打算开口,却都在看见桑雾的神色时闭了嘴。
过不久过了路口,骆飞琼打算告辞时,却听桑雾道,“我们去酒楼吃饭吧,天这么晚。”
“哈?”
“赚了这么多的钱啊,不吃一顿怎么行?我请客,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我听说这家新开的酒楼会做一道鱼,很早就想尝尝了。骆姑娘一起去吧?”柳华年看眼桑雾的神色,于是笑道。
三人进了酒楼,正打算在大堂坐时,不想桑雾挑了个包间,柳华年和骆飞琼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桑雾神情自若的进了包厢,点了菜单上一大半的菜,方才回过神。
“桑雾,你这是在干什么?”骆飞琼瞠目结舌,“你不会真的打算为了杜老爷家的事情打算把命搭进去吧,这是送行饭?我看你不像这样的人啊。”
柳华年顿时笑出声,“乱说什么,桑雾根本就不喜欢那个杜老爷,你没见吗,刚才桑雾还讹了他的讼金。”
“讹了吗?我怎么觉得,桑雾收这样的讼金很合理?”
“……这个,我也觉得很合理,可江陵哪有那么多的富人?”柳华年看着从容喝茶的模样,不由想起昨天杜老爷走时桑雾生气的样子,以及方才那杜老爷强求时桑雾面上讽刺的笑意。过不久菜端上来,果然,桑雾面对那些平常没机会吃的菜色也不奇怪,只自顾挑了喜欢的慢慢品尝,不见惊叹,却也不见鄙夷。这样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从前应该一直都是锦衣玉食的,如今纵然是穿布衣,吃粗粮,却也欢欢喜喜。偶然品到美食,目带笑意,却没有丝毫怨愤之色。这样一个,很好地,人啊。
“嗯,这道鱼汤豆腐真好,往常跟大人一起出去虽然吃得到,只是他那人事情多得很,倒不如现在,无拘无束的,吃的真畅快——你盯着桑雾做什么?”
“没,没什么。”
桑雾只来得及看见柳华年通红的耳朵,她不由得笑了笑,开始尝那道汉桂溜鸡片,这菜是用桂花和鸡脯肉做成的,汉桂源于汉王刘邦时的一棵千年桂花树,这里离得远,只用了刚开的桂花。桂花配鸡脯肉,清香淡雅,滑嫩鲜美,格外适合桑雾这样口味淡的人。
又有一道莲蓬鱼肚,看着仙气飘飘的,桑雾尝了一口,不由皱了眉头,有点腥。琇書網
柳华年笑道,“我在长安吃过一道莲蓬鱼肚,味道很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
骆飞琼看了看两人,低头吃菜,不再说话。
不久骆飞琼先回去。
桑雾将剩下的菜打了包,路上走得时候,她专注的看着地面。地面有积水,恰好映出天上的月亮。
“从前是不是也遇到过杜老爷这种人,让你很讨厌?”
“嗯?”桑雾明白过来,轻轻的笑,“一开始就很讨厌,他瞧不起我。后来,他竟然道德绑架我,明明一个成年人,想要报仇,却要为难一个好心帮他的陌生人,你说好不好笑?”
“那他的讼状你打算怎么写?贡品这种事,若查起来,牵扯面很广。而且都过了二十年,说不定其中有纰漏。”
“我为什么要查?”
“找证据啊?”
“奶娘不就是证据吗?”桑雾隐约看清柳华年的神色,不由微笑,却在回去后向他解释道,“贡品这种事,你也说了,证据很少,就算可以查出来,也只能是官府,我们是查不出来的。那么,就让官府去查。所以我打算在讼状上写,杜老爷状告石崇希污蔑自己的名誉,在讼状末尾,却说起贡品的事情,只大概一提。毕竟这样大的事情,小老百姓知道了自然要跟官府说一声的。”
“那到时候查这件事就落到房与欢头上了?那要是奶娘翻供怎么办?”
“让大夫为石家姑娘诊治啊,要真是摔伤导致伤了脑子,一般会有疤痕的。”桑雾却想起如今的医疗水平,“这里的大夫,怎么样?”
“还行吧,应该可以查出来,但一定要是好大夫。”
桑雾想起房与欢那张死板死板的脸,“房大人应该很讨厌我,可明知道是我写的讼状,他还是酌情采用,可见这个人内心是很公正的。有他在,应该没人会耍花招。”尽管桑雾早和骆飞琼作了约定,化名写讼状。可在当初,骆飞琼却也说了,这件事不能隐瞒她家大人。
“你觉得,这个讼状杜老爷会用吗?”
“不用就退钱,这个案子不接了。”
于是在桑雾退钱的威胁下,杜老爷不情不愿的将讼状递给衙门,说要告石崇希。不久,这场案子便在众人八卦的目光中开始了,毕竟石崇希如今可是首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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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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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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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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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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