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却突然落下,噼里啪啦的雨点搅得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土腥味,行人们纷纷避到了铺子屋檐下,有几个则从背篓里取了把伞,从容离开。
桑雾站在华年书坊柜台内,熟练地为买书的客人算了钱,有几个客人便拿起用油纸包好的书卷,提着雨伞走了,另几个则稀稀落落的站在书坊各个地方继续看书,显然是避雨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不久狂风突起,将雨幕刮得七扭八斜,放眼望去,只觉这雨势威猛至极。坐在屋内的人却是感觉不到的,只静静注视着这大雨,觉得心灵愈发宁静。
好半晌,桑雾却听到当啷一声,是从头顶传来的。
有经验的客人道,“不好,风刮了屋顶了。我得赶紧回去,否则屋子就没了。”
剩下几个客人权衡一番,都拿了店里免费的油纸顶在头上,纷纷去了。
桑雾赶紧往门口走,她刚刚出来,却听身后有人喊,“你干什么去,这么大的雨。”
“我听到瓦片掉下去了,屋顶。压一压吧,万一屋顶被大风大雨掀翻了。”华年书坊没了屋顶是什么样子呢?桑雾看眼周围整齐地书册,不由摇了摇头,简直不敢想象啊。
柳华年却乐道,“你这么小的身板,就不怕风雨把你自己吹了去?”
“会吗?”
“会!”柳华年看眼桑雾信以为真的神色,顿时恨铁不成钢道,“江陵这大风大雨是换季一个来回的,你想想,江陵的风雨要真这么厉害,这里还会有老房子?你且看看,这间屋子,已有了多少年了。”
“可那些客人……”
“担心呗,也有人房子本身盖的不牢固。我们这却没关系,大不了被风吹走一层罢了,左右如今有钱,修一修不费事。”
桑雾被柳华年财大气粗的模样逗得不由笑了,她环望四周,不由得承认柳华年说得很对。
自从两月前,七夕灯会根据王秀才的事迹改编成书的影戏问世后,便风靡了整个江陵,月前房与欢去向知府大人述职,还被知府大人问起来,杨家父女因此被知府大人请去了,说要为自家老母唱戏。这出戏一火,人们便纷纷问起写戏的人是谁,接着便找到了柳华年,争相抢购早被柳华年花大价钱印好的书卷来看。来的人多了,自然开始翻阅一些其他的,包括志怪笔记一类的书册,有喜欢的便又买了去。柳华年乘胜追击,又请了说书人将他们口中的故事录成书册,于是又大赚了一笔。现如今,华年书坊销量最大的便是根据王秀才的事迹改编而成的书册和那些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柳华年最近还琢磨着,再请个落魄秀才,将江陵并附近的州府中奇异的故事编撰成书,然后卖钱。
因此开店不到三个月,柳华年的本钱已经赚了十之七八。他如今什么都缺,却不太缺钱。
“反正风雨这么大,先关了门,然后算算账,看这个月的流水有多少。”
桑雾于是拿了毛笔开始算,柳华年则拿了算盘。两人将未结账的时间一分为二,一一算起来。算完后,桑雾就听门外轰的一声,接着屋子里光影一闪。显然是打雷闪电了。
她想起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院子里有棵树,如今打雷闪电了,要不要去看看?”
“你敢和雷公电母对上?我早吩咐阿中躲到房子里了,最不过塌了后院,修一修就是了,人却没事。”
“哦。”桑雾听着门外的轰鸣声和大雨瓢泼声,这才觉得分外清闲。说起来,这两月她白天看店,晚上写讼状,不仅费灯油,这样清闲的时间也很少了。
桑雾觉得眼睛痛,于是回忆着眼保健操的姿势慢慢揉着,不久又出了柜台,开始抬腰踢腿。从被柳华年救出来后,桑雾是每天都保持了锻炼时间的,因此如今的身体韧度还不错。她锻炼了一个来回,抬起头,就见柳华年不知何时正呆呆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怪清闲的,对了,我煮茶给你喝好不好,我记得我在这里放了茶碾子。”
“不要,你自己喝。”柳华年说得煮茶,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时候的煮法,煮茶的时候会用茶碾子把茶叶碾的稀碎,又加盐,胡椒,花生末等东西,做出来的品相倒好,只是那味道,桑雾宁愿渴死。
“好,我自己喝,你给我打下手,看炉子。”
桑雾这才点头。
茶煮起来,原本颇冷的书坊就带了暖意了,两人对坐在榻上,听着门外窗边减小的语声,闻着茶碾子散发出来的清香气息,只觉寂静而自在。
过不久,却听门响。
柳华年起身开了门,微愣,“杨伯?”
“嗯,华年哥哥,还有我。”
“快进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早上进的城。”眉软将行李交给走上前的桑雾,用抹布为父亲擦了鞋底,又擦了自己的雨鞋,边温声解释,“因下了雨,我们在客栈避雨,所以耽误了。”她站起身来,正好看见煮茶的位置,“哎呀,华年哥哥煮了茶,我可以喝吗?”
杨家父女回来时天色微黑,雨也近乎停了,桑雾开了后门,几人进去,就见院子里石桌石椅东倒西歪,槐树落了好些树杈,地上泥泞且有几个水坑,简直一片狼藉。
阿中这时候正在挪石凳,她相比刚来书坊时瘦了些,但身体却结实了许多。轻轻一挪,一个石墩子便归了原位。
“阿中,先不忙了,准备晚饭吧。杨伯刚回来,做的丰盛些。”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的。”柳华年扶着杨伯进了堂屋,点了烛火,才对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阿中道,“嗯,买半只羊,做些烤羊肉,再做个羊肉烧饼吃,好不好?”最后一句话,柳华年看向桑雾。
桑雾是很喜欢阿中做的羊肉烧饼的,因此欣然点头,却又想起来柳华年喜欢排骨,阿中最爱吃肉,便补充,“再要个猪后腿吧。今晚很凉快,吃不完还可以放到明天做汤面。我跟阿中去。”
柳华年却笑道,“我也一起去吧,你们怕是拿不动。眉软,你就留在这里陪杨伯,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华年哥哥,我好想吃桂花酥。”
“嗯,我给你带。”
一番交代,桑雾三人便穿了厚底的雨鞋带了备用的雨伞,浩浩荡荡的出门去了。
距离华年书坊最近的肉店在西口,三人过去时,却在路口看见一个熟人——桑雾遇见王秀才时摆棋摊的人,那人自从出了王秀才的事便不在那个路口了。天色已黑,那人如今在收摊,闻声朝三个人看去,还咧嘴笑了笑。
桑雾几人回以一笑,便去肉店买了想买的东西,除了肉,又加了面粉葱姜蒜等物,另添了二斤山葵。路过糕饼店,便买了桂花酥和绿豆酥,准备走时柳华年见阿中对着水晶饼流口水,便买了半斤水晶饼,喜得小姑娘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
回书坊的路上要经过一个路口,那路口同华年书坊的位置相仿,在桑雾的记忆里那地方从前是个饭店,如今却被人换了门楼,因还在装修,却下了雨,所以整个店面被一块大油布包着。
桑雾走过去时,一阵风刮来,将那油布掀了一掀,桑雾抬头一看,便见那匾额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石家书坊。
“怎么了?”
“那边,石家书坊。”
“哦。”
“哦?他开的这地方,加上这名字,应该是石崇希开的。”七夕灯会之后,桑雾便知道了,整个江陵,但凡带“石家”二字的商铺,都是石崇希的产业。“石家书坊可是不缺钱的,你如今赚钱的把戏旁人也知道了,到时候只要他多花钱请人写戏,那华年书坊怎么办?”
柳华年默然,脚下不停,好半晌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你也知道,石崇希有钱,我哪有办法。反正,本钱也赚回来了。”
“也对。”反正眼前这个人,就算不开书铺,凭着那一笔好字加上和乔明喻的师徒关系,给江陵哪个大户去当教书先生总是可以的,那些大户出手一向阔绰,以柳华年如今的消费能力,给的薪水是绰绰有余的。如此说来,当初,这人肯去桑林村为了二三百文教书,倒是自己的一个福气。不过,明明能够赚更多钱的柳华年为什么要去桑林村呢?
带着疑问,桑雾和柳华年等人回了书坊。
晚上的书坊后院,柳华年在厨房里足足点了十根蜡烛,桑雾便照着阿中教的开始和面,阿中则处理羊肉猪肉,柳华年负责看火。期间眉软想要过来帮忙,自然被推辞了。xǐυmь.℃òm
忙了约莫半个时辰,阿中便将肉类做好了,先做了羊肉烧饼,又烙了一锅饼,让众人卷烧肉吃。席间,柳华年又取了前不久荆王府送来的时令美酒,邀请杨老伯共饮。
两人喝了三两盅,杨老伯脸便红起来了,他乘着酒兴拍了拍柳华年的肩膀,笑道,“贤侄,我有桩事情想托付给你。”
“什么事啊?”
“嗯,我领着眉软在江陵盘桓了些时日,攒了些钱,所以想买个院子。你在这里待的久,能不能,帮我看看?”
柳华年扶着杨伯,忍着酒气笑道,“这个,您在我这里住的不好?”
“好倒是好,只是,总要有个自己的房子的。”杨老伯长叹一口气,醉眼朦胧道,“我是想买下来,给眉软做嫁妆。将来,你们互相照应,好不好啊?”
这话一出,柳华年微愣,下意识的瞥了眼桑雾。而一旁的眉软,则面色羞红的看向柳华年,她明明没喝酒,一双眼睛却水灵灵的,欲说还休。
此情此景,桑雾只得低下头,和阿中一起吃羊肉烧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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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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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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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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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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