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府人少清净,所以李光彦四下打量片刻,便压低声音对戴连昭道:“你可知道,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我们本在玉门关内的驿站歇息,第二日起来,公主房门外侧,钉上了一具尸首。一时脱不了干系,只得等着当地官府过来处理。死的是店里伙计,平日跑堂是手脚不太干净,甚至会潜进客人屋子盗取钱财。谁知道竟然冒冒失失就死了。”
戴连昭一愣。
“公主告诉我,那夜她听见门外有异声,不敢出声,躲在床下。后来似乎又有人来,两个人撞见了彼此。她一直不敢乱动,在床下趴了一夜。我虽没什么武功,但也看得出杀人的人不仅手段残忍,而且武艺不差。定是当夜潜入想要杀死公主,无意间被伙计撞见了,这才起了杀心。幸好我还有个都护的虚职,加上公主本就是女扮男装,手无缚鸡之力,周旋了两天终于脱身。自此,我们都不敢靠近人群密集之地。这次进了建康,有你同行,一路应该也不再被跟踪了,我才稍稍放心。”
戴连昭听罢,一时也觉得惊险。
这把人钉在门上,不仅仅说明杀人者冷血,更是内力了得。何况在夜里,又不能发出太大声音,以免惊动众人。可见此人以身涉险,意图挑衅。但最幸运的还是呼罗珈没有命殒当夜,否则李光彦真的是百身何赎。
“不过李光彦,我怎么觉得呼罗珈淡定得有些异常?”戴连昭搁下茶杯,“要说有人天生个性使然我也无话可说。但这个西夜公主,总给我种冰山上长大似的感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算是见到了木石之心……”
“连昭兄,你这口气就未免太偏激了。其实公主在西夜,甚至三十六国,都并不受待见。年幼的时候染上恶疾,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后,自己的生母便亡故了。遇到这种事情,心性必定会受影响。再加上……那西夜王昏庸无能,一连把公主嫁出去两次只为暂时保全西夜安宁!我没见过一个女子要受如此屈辱……”
戴连昭听得认真,还是忍不住打断了李光彦。对方似乎情绪激动起来,说到“屈辱”二字时,面皮涨红。
“喂喂。”戴连昭坏笑道,“我算是懂了。西夜公主身世可怜,一路坎坷,本是要作为质子献给建康圣上,但又遭到恶贼伏击。天下第一心慈的李都护垂怜,千里送美人至建康。我猜,若是圣上不追究,你也有把公主安顿在建康的意思吧。我说李光彦,你莫不是……爱上她了吧?”
“你啊你!”李光彦叹气道,“我真受不了你这张嘴。要不是看这么多年兄弟情面,我肯定揍你。”
“不要遮遮掩掩啦,兄弟我都懂。只一句,你不要陷得太深。毕竟,上头不发话,人就永远不是你的。”
戴连昭说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李光彦见了,便向他请辞。戴连昭知道李光彦家里还有个老母亲,又住了数个亲戚,要是贸然把这个娇俏公主领回去,保不齐老夫人会气晕过去。他想着,忍着笑答应暂且让公主小住。等李光彦先去面圣,之后的事情再慢慢打点。
两人互相道别,又不免嘲讽几句,这才散了。
戴连昭背着手往内室走,却看见呼罗珈定定地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见他走过来,点头道了声“戴公子”。
戴连昭点点头,本想劝她进屋休息一会儿,但见她早就换上了建康女子的常服,又收拾得格外整齐在这里候着,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于是,他请她去花园的凉亭中小坐。
女子,戴连昭见多了。有倪素月那样刁蛮可爱的,也有掌门那样老奸巨猾的,更不用说每次和朋友小聚那些酒肆里的了。总之各式各样,就是没遇上过呼罗珈这样的。一路琢磨着她想说什么,没想到呼罗珈不过是托他找个大夫瞧瞧头痛的毛病。
“之前没有治过?”
“只是……又严重了。”呼罗珈侧着脸,目光集中在虚空中的一点,“在玉门的时候,有个人受害了。那夜,我躲在床下面,头一直痛得剧烈。从进建康城开始,头痛就没有缓和过。”
“之前的大夫,怎么说?”戴连昭感到好奇,好歹也是个公主,怎么小病也得不到医治?
“之前……大夫都说无碍,或许只是自己太过惊悸忧思。只是,越来越严重,也没有法子医治。建康能人异士云集,也许会有办法。”
“这个不是什么大事,我明日就去寻一个。”戴连昭宽慰她,“你也别想太多,终归是劳神的。对了,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西夜,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西夜。”她略略沉吟,“西夜是个边陲小国,西临姑墨东连鄯善。平日里,也没什么商人愿意进西夜。那里……实在是,太过偏远贫苦了。”
呼罗珈的目光依旧澄澈如水,但戴连昭从她的口气里捕获到了哀愁,看来,这毕竟不是个玻璃做的美人。这话问得不好,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戴连昭只得赶紧打住,又问道:“你汉话说得真好,不知是不是那个李光彦教的?”
呼罗珈摇摇头,“是我跟母妃学的。”
一连问了两句不该问的,戴连昭觉得自己的脸都没地方搁了。好在呼罗珈自始至终看起来淡淡的,言语上也很平常。
“咱们还是先各自休息吧,公主。”戴连昭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结果呼罗珈并没有回答,而是幽幽地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戴公子,我本是不祥之人,千万小心远离。”
“不祥?”这话让戴连昭又重新坐好,“怎么会不祥?你可是贵为西夜公主,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样的话?”
“母妃死得蹊跷,姑墨国破,鄯善王暴毙。光这三样就已经是罪不可赦了。实际上……”她转过脸来直视戴连昭,“我身边,血光之灾不断。”琇書網
被那双眼睛一震,戴连昭心中也是悚然。他摇摇头,依旧劝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岂是你定夺的?我劝公主不要纠结于这些,宽心才好。”
两个人就这么也散了。戴连昭的脑中一直定格着那双眼睛。若她不会江湖上所谓的瞳术,又是怎样的目光能让自己也被牵制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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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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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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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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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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