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关于那皇太子的。说她从六岁便进了宫,被指给他当贴身侍女,一直到如今十六岁,已经伴了太子十年。她从小随着他长大,两人一般年纪,免不了生出情愫。虽说身份地位悬殊,可在她眼中,他们就是青梅竹马之情。
太子对她也是有点意思的,平素对她多有照拂,做什么事也一惯离不了她,甚至到现在也未曾纳过妃。只是后来皇后病逝,太子被交给脾气古怪的郑贵妃,有一次两人调笑被她撞见,她当即就对太子好一通训斥,将话说得难听极了,还要将她以魅惑主子的罪论处,太子在旁百般求情,才得以免她死罪。
最后便是郑贵妃棒打鸳鸯,硬将绮罗要到自己身边,平时连话也不让他们说一句,但凡被发现,便要一顿痛打,太子顾及她,也只好对她疏远了。如今绮罗已满十六,郑贵妃便一直想逐她出宫嫁人,她哀求反抗不过,与太子共处时两人更是尽力避讳,才得以拖到现在,可郑贵妃还是不罢休,恐怕就是冬至忙完后,便要将她送出宫去。
待到出了宫,便是此生,再难相见。
绮罗说着这些话,不时抹几下眼睛,梨花带雨的样子任谁见了都要怜惜几分,尤其是说到冬至后便要被遣出宫去的事,她更是声泪俱下,哭得说不出话来。司徒瑶听着她讲那些点滴小事,也被她说得哭了好几次,连苏倾这种悲情电影看得多的人也不由红了红眼眶。
这些事她平时是不能出口的,所有的人都会将这当成笑话,一不留神叫郑贵妃知道了,更是后果严重。她只能将所有的委屈都吞下腹中,强颜欢笑,一个人扛下这一切。所以碰上不相干的陌生人,倾诉的念头也就疯长起来。
才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她的一生都围绕着一个男人展开,所有的情绪都靠他牵引,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上,要是离开他,她此生就画上句点。但她又太卑微,连反抗命运的力量都没有,最多也只是哭诉罢了。
苏倾想了想,在席间,太子确实总是用她,对她十分熟悉的样子,而郑贵妃,则是一直对她态度不甚和善。两个有情意的人,落到这样咫尺天涯地步,也是可悲。她这时候不由又想起温容,在心中庆幸,幸好她与他可以相爱相守,而不若她在这时代见证过的一对对儿,全都不得善终。而她暂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来帮她,但是又想,在绮罗心中,倾听与相信已经是最好的帮助了吧。
果然在哭诉完之后,绮罗的心情便平和了许多,又向两个人道谢,看时间不早,拉着苏倾要她教她厨艺去了。司徒瑶在冬日里嗜睡,便独留在房间里睡觉。
经过这一场掏心掏肺,她们三人的关系似乎一下子就亲近不少。绮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又似乎因为第一次寻得倾诉的对象,对她们两个格外照顾,为苏倾挡了不少麻烦。多亏了她,才让她们能在规矩繁多的宫中没受什么责罚。这个能干的丫头处处为她们着想,一门心思地发善心,有闲便过来找她们聊天,三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苏倾想司徒瑶这家伙真是命好,先前一个人在外闯荡那么久都无恙,苏倾跟着她也能一路顺风顺水,在宫里都能遇上个这样的贵人,早知道当时走的时候要她跟着都不要她那不靠谱的哥哥!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六日,多亏了绮罗,苏倾已经完全习惯了宫中的生活。她整日要做的事情也不会很多,只是每日服侍太子跟郑贵妃的一顿正餐,然后在郑贵妃想用些点心的时候做了给宫女端上去而已。她做的所谓“吉祥如意糕”还是十分受她青睐。
不过那次她被叫出去后,郑贵妃跟天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接下来的日子,天子是再也没有来过郑贵妃这里,郑贵妃却也没有伤心模样,反而比先前更多了些愉快,似乎并不因为他的冷落介怀。这几天都是这对“母子”一起吃饭,苏倾自己在旁边陪着听他们说为数不多的几句话,心里默默猜测:难道这冷艳的美人儿真的喜欢太子,所以才费心拆散他和绮罗?
而她和绮罗关系日渐密切,这话她也向她提了一次,惹得她笑个不停,说:“姐姐,你这话要是说给旁人听,会被拔舌头的!”
苏倾八卦的心思上来,哪还管得了这些,抓着她追问:“在他们身边这么久,你就没有这种感觉?”
绮罗似乎也挺喜欢在背后聊一聊一直欺负她的郑贵妃的坏话,但这回却摇了摇头,道:“旁的我不敢说,娘娘对皇上的心思可是一万分的真,”她歪头想了想,“她现在不太理人,却也是因着皇上的喜好,得宠前她可不是如此……”说到一半,她噤了口。
“咦?这是怎么回事?”苏倾更加好奇。
绮罗似乎略有犹豫,却最终还是下决心压低声音道:“虽然都是些流言里的东西,保不了真假……这些话,我只同你一人讲,姐姐听过后,便忘了吧。”
宫廷秘闻!苏倾兴致已经十分浓郁,忙点头,也随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嗯,你快讲!”xǐυmь.℃òm
绮罗看着她急切的模样,也就不再吊她胃口,低声开了口:“贵妃娘娘入宫前也是端庄的大家闺秀,并没有冷傲的毛病,据说在闺中就倾慕皇上圣名,一直想入宫来着,对皇上爱得深呢……她得以入宫是在前些年,那时候她性子和善羞怯,见了皇上头也不敢抬,问话也不敢回答,所以并未得到注意,只一直被冷落在南边的小院儿中。听姐姐们说啊,那时皇上宠着皇后,郑娘娘就日日在那小院儿中吟诗作赋,长门悲歌,凄切得很,只可惜皇上对此一概不知。”
绮罗回想着,道:“大概是三年前,皇后娘娘感染了恶疾,一病不起,皇上心情一度低落,他身旁一直跟着的大太监着急,就开始寻求各类美人试图讨皇上开心,却都无果。有一日,他无意见了当时位分仅为良人的郑娘娘,颇为惊艳,问她:娘娘,你可想获得圣宠?
郑娘娘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那公公便交待了她三件事:一件,读兵书,习骑射;一件,练成孤傲冷漠的性子;最后,便是四个字,若即若离。大太监不准娘娘问原因,她也便照做了。
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大公公一直私下指点,终使她成了如今的模样,后来他将她找个时机引荐给了皇上,皇上果真一见倾心,荣宠一直延续至今……姐姐可知为何?”
苏倾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不能确定,只是迟疑问道:“为何?”
绮罗声音压得更低,道:“你想想,贵妃娘娘的寝宫叫什么?”
“你说芙蓉别殿?”苏倾思索着皱了皱眉。
“对了,”绮罗神神秘秘地点下头,道,“大家都说,皇上喜爱的,其实是当今唐家军的首领,唐芙。”她见苏倾惊诧,手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惊叫出来,才又道,“听说,先前的皇后能得宠,也是因为长得像唐将军呢。”
果然。苏倾想起了那日郑贵妃提到唐芙时候的异常,分明就是在妒忌与不甘。可是……苏倾皱起眉头思忖了一会儿,分析道:“不对吧,太子今年年方十六,那就是说,皇上十六岁的时候就与皇后有了孩子,可那时候唐芙才六岁,他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小孩子?”
“姐姐有所不知,”绮罗解释,“皇上是十年前即的位,在那之前,东宫妃子是有几个,却都未曾得正妃之位,也不见他对哪个有特别宠爱,譬如宁妃娘娘,那时她也是有子嗣的。只是到了后来,皇上登基前后与唐家军联系密切,估计就是那时候生的情愫。姐姐想想,唐将军从小便比其他人成熟得多,那时候她方十二三岁,绝色初长成,任谁见了不动心?据说皇上就是为了她呀,将日后皇后的位置给留着呢。后来皇上登了基,这事情本该水到渠成,可皇上却又没有娶她,在登基一年间,对出落得与唐将军有几分相似的如妃娘娘宠爱起来,后来,如妃娘娘便登上了皇后之位,太子,也成了东宫之主了。”
“奇怪,”苏倾拧了拧眉头,“唐芙不是号称只听令与天子一人么?他想娶她是易如反掌之事,怎么他还要拿其他女子来当替身使。”
绮罗老实地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苏倾觉得这种传闻听听就好,逻辑说不过去也没什么,可能一切都是这些深宫里的人无聊时候瞎想出来的,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感叹一句:“那郑贵妃若真为了皇上连性子都改了,确是难以想象的一片痴心呢。”
闻言,绮罗垂了垂眼,道:“姐姐没有心上人,自然是想不到其中苦楚的,”她顿了顿,声音一沉,“若是我能留在太子爷身旁,这些事我也绝对愿意去做。”
苏倾瞧着她坚决的神情,又想起自己从前对温容的付出来,笑道:“谁告诉你我没有心上人?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的。”
绮罗听见这句话,瞬时好奇起来,找到同类似的拉住她的手:“姐姐你也有心上人?是什么人能得姐姐芳心?快给我讲讲!”
苏倾想起温容,不由又笑得甜蜜了些:“他是个……才华满腹,十分聪明的男子,而且俊俏得很,总之,就是迷人极了。”
绮罗看见她脸上藏不住的幸福神色,掩唇笑起来,心想怕是在所有女子眼中,她的情郎都是如此罢。她眨眨眼:“那他现在在何处,你们可成亲了?”
“那倒没有,”苏倾摇了摇头,“他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办完之后,我们便会成亲的。”
“呵,那姐姐确是好福气了,”绮罗想了想,却又道,“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苏倾托着下巴,不耐她犹豫,“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绮罗又低声开了口:“我说这话,姐姐可不要生气,”她顿了顿,“这位郎君既给了姐姐婚约,却还让你带着瑶儿做宫中的粗使活计……姐姐今后就算真嫁了他,也可得注意些,莫叫他的心动摇了。”话中意思便是,她觉得他根本没有对苏倾怎么上心。
苏倾知道她想法,出言辩解:“这次你可想错了,”她得意地一笑,道,“他可是很爱我的,恨不得将我放在最好的地方珍藏着,这次我趁他不在偷偷出来做事,给他知道了,肯定又会心疼呢。”苏倾笑着想,等他们在元歌重逢的时候,恐怕他又要生气了吧?
绮罗还是不太相信,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不是我说,世间男子哪个不薄情?就连太子爷,也是碍着贵妃娘娘威势不敢与我相好,他表面宠着你,可真到了取舍的时候,还不照样……唉,谁叫我们是女子。”
这话苏倾就不爱听了,她歪了歪头,重重道:“他才不薄情!我们一起经历生死几遭,对彼此早就意义非凡,他为我做的事,放弃的东西,也是你想都想不到的。真要有什么取舍,我也不会是被舍掉的那一个。”她对这个还是有点信心的。
绮罗苦笑了一下,道:“也是,姐姐与他只是寻常夫妻,可太子爷是要登临天下之人,他的定夺自然也重些,我不该拿他们相比。”
“重点不在这里,”苏倾撇了撇唇角,“就算他也将是坐拥天下之人,他也终究将我看得极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我在一起。”她其实一直不太喜欢太子对绮罗的态度,总是想,要是真喜欢,他堂堂太子,怎么会向外界原因低头?温容与他,是不一样的。
“不惜一切代价?”而绮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神色有些奇怪。
“对!”苏倾坚定地点下了头。
这时外面突然进来个小太监,一看见绮罗,便开了口:“姐姐可让我一通好找,贵妃娘娘唤你去呢!”
听见这句话,绮罗赶紧站了起来,说了句“糟了”,便忙不迭地向苏倾告辞,急急随着小太监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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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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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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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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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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