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八,正是午后,良意轩生意鼎盛,莺莺燕燕娇声婉转,来往之人有的纯是慕名来寻乐子,有的专来听堂前原本的大厨林忠讲那夜倾歌令奇事,更多的,则是两者皆存,美人在抱,品着小酒哼着小曲,津津有味听着林忠直从瑞朝借倾歌令成立,讲到黑衣男子现身良意轩后与之销声匿迹。林忠讲得绘声绘色,江湖人士们,便随着他语气的强弱,时而长吁短叹,时而拍案叫绝。
前庭的喧哗一直传到二楼上去,苏倾从自己房间出来,正巧听见林忠亢奋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响彻良意轩的歌声中,只有在后院的敝人瞧见了那块青玉令,执在一黑衣彪形大汉手中,光芒流转,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灵气在四周凝成朔风,我脚一软跪了下来,伏下身去不敢直视,待我抬头之时——真是神了,只见面前月华如水,黑衣人竟是与倾歌令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倾双手撑在栏杆上,听着这人夸张的讲述,皱着眉头半带感慨地叹了口气——果然无论古今,谣言都是可怕的东西,而那所谓关于黑衣人谣言的源头,恐怕这些谣言的受众们,永远都难以想象。
*
苏倾自问遵纪守法爱好和平,从小就是孤儿院里根正苗红的好少年,对不起良心的事没做过几件。依照善恶有报的定理来说,她绝不应该在看流星雨这种文艺的时候被不明物体砸中,更不应该因此莫名其妙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时代。
可是事情发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只一个恍神,苏倾已出现在了大瑞朝国土的荒郊野外。
鹿洲三月,春意已从地下多少衍了出来,苏倾站在一片青翠之上,惊惶抬头四顾,触目却只有花草山川不见人烟。四处走了好半天,终于在精疲力竭之际遇上一个挎着菜篮的慈祥的老奶奶,对她嘘寒问暖,为她答疑解惑,然后将她从被饿死的危险中拯救出来,带回了家管吃管穿还管住。
在苏倾感激涕零大叹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时候,这个慈祥的老奶奶将她迷晕卖到了一个叫“良意轩”的地方,让她知道了不管现代还是古代,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总之那天苏倾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四五个大汉随着老鸨站在她身前,老鸨皮笑肉不笑说姑娘,你既进了青楼,从今往后的事便不由你,你若识相,当是荣华富贵无尽,若不识相……就别怪老妈妈我不疼你。
苏倾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卖到窑子里了,而看那四五个男人一脸阴笑的样子,她敢装烈女估计立时就得失身。虽然自己身手不错,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权衡了片刻后,她谄媚笑道:“咳,不就卖个身赚个钱么,这么着,大妈你看着办,我都听你的,大家好商量,是吧?”
大概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么没操守的女子,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变,对视几眼后,老鸨说:“这就对了……姑娘,你叫什么?”
“苏……”苏倾顿了顿,觉得干这种丢人的事儿还是用小号,于是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们,“苏,玛,丽。”
从此,苏倾头顶玛丽苏的灿烂光圈,开始了她的职业生涯。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十九岁女大学生,你说青楼这地方多尴尬。但是没办法,生活所迫,逃出去暂时不现实,苏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苏倾接待的第一个客人是个白衣楚楚的书生,洁癖不轻。一尘不染的白衣公子合上门,先拂了拂袖子上不小心沾上的微尘,这个动作使苏倾直接放弃准备的一套空手道拳法。她只是挤眉弄眼地笑着,手在自己脖子上作搓泥状:“公子你来了?快过来,赶紧完事儿,奴家也好去冲个澡,这次才三个月没沐浴,身子竟有点脏呢,诶公子你怎么……别走啊公子……”
一回生,二回熟,苏倾就使着这种看人下菜的小计谋维持清白之身,没事儿干就找同事们闲聊,了解了解这时代情况,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这样半个月下来,苏倾觉得,嫖客也是有底线的。比如有些人受不了脏,有些人受不了臭,大多数人还都受不了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表情扭曲的女人在抠着鼻孔还对他笑。苏倾实
在自毁形象的路上走得太遥远,导致整整两个多周,没一个男人能在她房间里待两分钟以上,而这些天,她已经把良意轩的地形摸得清清楚楚,自制仿古夜行衣也完工,只等时机来临,偷偷从厨房后的墙上翻出去。
终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苏倾一袭黑色夜行衣,默默踏上了逃出青楼的征程。由于实在太黑,她做出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决定——打开手机照明。
岔子就出在她刚刚走到厨房那一刻,触屏手机被胡乱点到了音乐播放,好死不死前厅演奏的小乐队一曲且毕,喝彩声将息,一瞬间山寨机强大的音量使重金属摇滚回荡在了整个良意轩。
喧哗停了片刻,又更盛。
苏倾倒抽了口冷气,手忙脚乱地去按手机屏幕,却敏锐地感觉到一个人呆立在自己身前。琇書網
厨子林忠。苏倾借着微光看清面前人的容貌以及呆滞的神情,身形一僵。慌忙卸了手机电池,两人重又陷入黑暗。趁着林忠反应不及,苏倾拔腿就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了自己卧房,颤抖换下夜行衣,再伸头出去看,后院已经站满了聚来看热闹的人。也顾不上听他们说什么,她飞快上床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第二日,倾歌令现于良意轩之事,传遍大街小巷。
再八日,苏倾在良意轩二楼百无聊赖扶栏听林忠瞎掰之时,目光扫见角落里一个浅色墨绿衣衫的男子。
在所有人情绪起伏之间,唯他一人淡然,闲坐座上,只一把折扇,一盏清茶,扇上山水画悠然,似乎四周的喧哗对他亦是虚无。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便是古时翩翩公子的从容。
此人不凡的气度已经足够动人,却还生了一副俊俏的好皮相。剑眉星目,肤洁如玉,顾盼间倜傥风流尽数显现,即便身在混杂人群的角落里,亦引来不少烟花女子投怀送抱,只是无人能得他几秒注目,可见他还是在专心听着林忠的滔滔不绝。
林忠讲完了自己奇遇,那公子的一盏茶刚好喝完,四周人感慨着散开,而他亦起身,在桌上搁了一锭银子向外走去。苏倾一直目送他到送无可送,才啧了一声,怅然若失地回到了自己屋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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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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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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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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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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