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视线落到气泡内两人,尚带悲伤的眼神先是一怔,继而有绵绵不绝的笑意涌现;她欢快地大笑,几乎要把眼泪给笑出来。
“哈哈哈,不愧是龙祖传人,真是直率的性情!”
这一声蓦然惊醒叶淮,她猛地睁开眼睛——
直直映入眼帘的,是陆引和清冷的瞳孔;真就是清冷一片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此刻的情绪。
只有他瞳仁中倒映出的,叶淮错愕惊骇的模样,才让这双眼睛有了点人气。
叶淮这下才完全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松开陆引和的脖子,语无伦次道:“对对对对……对不起刑长,我我我……我刚才……诶这气泡不是破了吗?我做梦了?”
叶淮话没说完,就发现自己还安然无恙地待在连星结里,而连星结看起来还结实得很;
她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会吧?不会是因为诉求超过了她的极限,让她产生了幻觉,这气泡其实没破?那她岂不是主动强吻了陆引和?完了完了完了,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的,陆引和不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吧?
叶淮脸上呆愣惊惶害怕纠结等等情绪轮番变幻,陆引和却一直是那副无谓的表情。
“破了。”他淡然道,“龙中中没控制住。我给你渡气。”
他简单地解释。
叶淮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她主动的就好。
然而陆引和接着说:“族长很快建了个新的。但是你抱住我不放。”
叶淮:“……”
刑长您就不能别那么实诚吗?这话留着给大家一个台阶下不好么?
叶淮当即哭丧着脸:“刑长对不起,我刚刚是脑子进水啊不,脑子缺氧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您大人有……”
陆引和漠漠然打断她:“不必。龙祖传人,对自己的贴身护卫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
叶淮:“……”
陆引和这副表情,叶淮真是一点都吃不准,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反话。
“那……”她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再来一次?刚刚脑子不清楚,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陆引和冷眼一扫。
叶淮顿时缩回脖子,一脸讪讪:果然不是认真的,果然是反话。
她掩饰性地抹了抹湿漉漉的脸,摸到一把冰凉凉的水,也不知道是海水还是眼泪;她视线尴尬地飘开去,发现在场的龙鱼都注视着他们。
叶淮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也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时候,他们还做出这样的举动,确实于礼不合。
她心虚地又将目光投向陆引和。
陆引和却还是那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龙许小却很是开心,她本就是不拘礼数的性子,远游前万灵悲痛并不是她本意,哪怕是去赴死,她也希望最后互相留下的,是美好的回忆。
她尚在大殿上方,清朗笑道:“谢谢龙祖传人为我送行,我会一直记得你们与我道别的方式的!”
她突然俏皮地鱼尾一点,窜到龙中中鱼首旁边,学着叶淮的样子,用嘴轻轻碰了碰龙中中的脸,真的很轻,一触即分——
龙中中鱼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金红色。
“哈哈哈!”
龙许小像是恶作剧得逞般,快乐地大笑起来。
她突然笑够了,停下来,温温柔柔地龙中中说:“再见了。”
她最后一次连着弹动三下鱼尾,跃到大殿上方,语气平静又庄重地扬声道:“远游儿龙许小,就此拜别!若有来生,当再入瀛洲海来;但愿彼时,亲友尚在,万灵安居乐业,瀛洲三海升平!”
话音一落,有一条灿灿金光大道自殿内铺展开,从海底城笔直向上,几欲通天!
这黑沉沉、阴冷冷的海底瞬间变得明亮亮、暖融融起来!
龙许小置身其中,顺着金光的指向,游出大殿。
龙大大从砗磲宝座上起来,游向龙许小;从下面看去,它的半身龙形,有如真龙显身;
它也进入那金光中,运气沉声,郑重威严的声音响彻海底:“仙海有灵,恳请神明显圣,汝愿不日成真!”
“神明显圣!汝愿成真!”
所有抬头见到这景象的海底生物,都像无法直视这光芒那样,深深地低下头、俯下身去,虔诚信服地重复这一句话——
是最真挚也最迫切的、祈祷与乞求啊!
龙许小笑了,沿着金光向海面游去、向上方仙岛游去、向未知的前途与已知的死亡游去;
她嘴里轻轻哼唱着,归墟境自古流传的歌谣:“远游儿,不孝孙;耽享乐,贪浮华;忘思乡,不归家……”
她突然回了一下头,此刻万灵朝拜,海底只有叶淮二人和龙中中,仰望目送她。
她遥遥与龙中中对视了一眼,便再无眷恋地、向上加速;
她游过之处,金光没有了指引的必要,瞬间消失不见。
海底又逐渐变得黑沉沉、阴森森起来——
感觉似乎比之前更冷了些。
周易无视苍心的戏谑,暴起之势刚猛迅烈;
只见一道陵劲淬砺的血光,掀起一阵锋芒逼人的罡风,以排山倒海的声势,激射向苍心!
四周围观的人和妖只觉耳中金戈铁马、兵戎相交、金属铿锵激昂的声音几乎要刺破震裂耳膜!
苍心因为那张狐狸脸,除了咧嘴笑的时候,基本看不出来表情;可他狭长的眼睛里,眼神却很分明——
那是一种乍一眼饶有兴味、再细看意兴索然的目光。
血光锐利,罡风凌厉,但苍心只闲闲伸出一只狐爪——
血光顿时绕过他,左右分成两支,一路掠过甲板,冲入海水里;
境遇号两边海水骤然激起数十米高的海浪,仿佛海神震怒,掀起怒涛颠簸、狂澜不息!
海面附近的生物都被卷涌起来,在巨大海流中几乎要被撕碎!
然而境遇号在两面海潮夹击中,稳稳不动,安泰如山——
因为苍心不动,因为苍心安泰。
他把刚刚从血光中抓出来的东西扔到甲板上,伸出一只脚,轻描淡写地碾上去:
“给你机会跑,你又不要;想趁着偷袭我的空档逃,我可没允许。”
脚下的东西痛嚎连连,惨叫不已——
居然是一头小小的、看起来幼弱的火红狐狸。
人类修家见之一惊:周易哪里去了?
苍心向下眄视一眼,从尖尖的嘴部顶端、圆圆的黑色鼻子里哼出声来:
“我生我养的东西,就是再找具身体修炼,也得把毛给我漂白了!”
他说完,脚下红狐的皮毛尖端开始冒出白烟,一股子浓硫酸烧灼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
火红的皮毛从根部开始褪成白色,但并非苍心身上那样纯洁的、无瑕的、柔软的雪白,而是真就如漂白褪色那样,透着死气的灰白;相应的,它的叫声也愈发惨烈起来——
不多时,声音弱下去;又一会儿,就彻底没了动静。
苍心左爪把火狐的尸体拎起来,右爪破开它的胸膛——
飞溅出的血液星星点点地沾染上他的皮毛和t恤。
他右爪在火狐胸膛里摸索了一阵,最后掏出一瓣不比狐爪大多少的黑色石头。
石头大小不均,大的一头圆润,小的一头尖锐;一般人不会轻易联想,但亲历万物长生阵的南山司几人,一眼就看出,这石头是八卦图中,阴鱼形状!应该有另一条阳鱼,与它配作一对。
纵使这石头墨色纯净,即便刚从火狐胸口中掏出来,也没沾染上半点血腥,看起来分外安详;
但正是这份,让人觉得它更为诡异了。
苍心把阴鱼举到自己眼前,奇怪道:“怎么只有一半?没有气意,这截根骨,我又不想要——啧,真是白忙活一场。”
他目露嫌弃,把那瓣阴鱼随意塞进自己西装短裤的口袋里,说道:“算了,一半来了,另一半还会远吗?”
他把火狐死透了的尸体随手往海里一丢,然后对众人众妖说道:“我的衣服脏了,干脆你们每人出点心头血,把它全部染红吧。”
他舔了舔自己右爪皮毛上沾染的,那只火狐的心头血。
龙大大直将龙许小送到底下人看不见的高度,消失了一阵后,又折返回来。
他游回大殿,龙形鱼尾从殿顶一扫而过;大殿穹顶顿时变成了一面镜子,映照出此时瀛洲海面的景象——
三寸镜,只要施术者修为足够,就能将镜子里的视野拉到与心中所想之地距离三寸。
此时龙大大心中所想之地,便是海面。
从海面三寸以下看血色天空,连海水都仿佛变成了血水,妖娆艳丽;空中十四只大鹰展翅盘旋,既监视着周围的情况,又等待着龙鱼族此番献上的贡品。wWW.ΧìǔΜЬ.CǒΜ
龙许小还未游出海面,便有一只铁鹰卫俯冲下来,鹰爪一收,想勾走它;
但龙许小灵活一躲,猛地加速,跃出大海的刹那,身形膨胀到与鹰卫一般大小,誓不让鹰爪碰到自己一分一毫。
鹰卫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但碍于这次的贡品身份特殊,也不好做点什么,让她暂且得意些时日,三天后,让她求死都不能。
想到这儿,鹰卫不禁目露贪邪之色:不知这龙鱼的滋味是否真如传闻那般销魂;这鱼肉的滋味是否真如所说那般美味……
龙许小跟着鹰卫,在天空中渐行渐远,缩小成一个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叶淮收回视线,转向龙中中,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大殿里。
叶淮又瞥了一眼头顶三寸镜,神情间若有所思。
“诶?我还道那份气意是谁的,原来你也在这里,这就有点麻烦了。”
苍心舔了两下爪子,视线随神识扫过整条船,突然停在某处,然后稍显苦恼地说道——
那地方正是南山司六人所在的地方,此刻还有一条龙鱼窝在赵流之的肩颈处。
赵流之眨了眨眼睛,毫无惧意地问道:“您说的是它吗?”
他还伸出手,朝自己肩窝里的龙小小指了指;
别人看不出来,赵流之却明显感觉到龙小小身体僵硬了一瞬——
于是他笑得更加开怀了。
赵流之的混账名声众人早有耳闻,今日亲眼见到,不得不由衷佩服:
说是浑人没个正形,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谈笑风生、神态自若的,谁敢说这不是一份大气度?若是今日还能有幸活下来,定当对南山司陆刑长说一声,您的手下,确实好汉一条!
至于苍心口中的“你”,没人会怀疑他指的是龙小小。
苍心也不拆穿赵流之,只伸出细细舌尖,顺着嘴边沾了点血的皮毛舔了一圈:“无妨,麻烦些,也就是多见点血的事情——我看刚才那火狐红毛不错,正好给我自己也染一身。”
“哎小阿和!你怎么来啦?”
赵流之看向苍心身后,眼神惊喜,拔高声音问。
苍心下意识地转过头,“苍——”
突然背后风声凌厉,杀气如锐金逼刺!
苍心本能地朝侧面闪躲,就听见赵流之传音入密:“你有九尾,我有九头,我不一定打得过你,但我一定比你聪明!傻了吧,老狐狸?”
赵流之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苍心长嘴边、狐须怒张!
但只这一瞬间妖力的受扰停滞,他便被不受控制地吸入瀛洲水钥开启的画卷中。
“拜拜了您嘞!去那里找你的阿和吧!”
赵流之笑眯眯地,还冲苍心招了招手。
结果他稳站着没多久,身子也开始朝画卷倾斜过去——
原来龙小小消耗太大,还没恢复过来,不能精准地控制水钥开启的大小。
只见那画卷越扩越大,越长越高,直到能将整条境遇号容纳进去——
于是画卷范围内的海水、托着海面上的境遇号,齐齐被倒吸入斜斜展开在天边的画卷中。
仿佛天边有一头口渴难耐的巨兽,等不及伸舌舔水,便直接张开大口将水吸上来解渴一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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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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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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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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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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