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猜想龙鱼在这种状态下,也能感知到外界,便“蹭蹭蹭”跑出去,又“蹬蹬蹬”跑回来,怀里抱着之前买来供奉龙鱼的“小鱼缸”,把它放进去,一边说着“龙祖大人,这地方更适合您恢复身体”,一边把一张结界符纸贴在上头。ωωω.χΙυΜЬ.Cǒm
陆引和看到这么一个跟抽取式纸巾盒差不多大小的棕黑塑料盒,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叶淮忙活着,头也不回地说:“供奉龙鱼老祖的鱼缸啊!”
她怕陆引和不理解,又详细解释道:“之前它不是一直没显形嘛,我想会不会是我心不够诚,就买了个鱼缸把它供起来,每天上三炷香。”
她停下来,思考着该把符纸贴在哪里才好,然后接着说:“我本来想买个好看点的真鱼缸,但是太贵了——反正它也不是正经的水鱼,有个纸巾盒差不多了——这纸巾盒好歹也花了我五块钱呢!”
陆引和:“……”
突然之间,他好像触摸到了金龙鱼一直不肯现身的真相。
安顿好黄金鱼,把纸巾盒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叶淮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就坐回陆引和病床边的椅子上,问:“刑长,您之前不是拒绝出海吗?为什么现在又同意帮助龙鱼?”
要说叶淮有哪些优点,“不耻于问”绝对算一条:不明白又想不通的,也不纠结,直接就问了,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陆引和没有正面回答,反问叶淮对这条金龙鱼有什么看法。
叶淮直截了当地说:“心眼挺多,就是智商不够。”
比如笃定拍卖一滴水的就是八百年前那尾小鱼;比如认定这一趟出海的人就能找到归墟;比如非得把水钥抢回来,阻止他们出海。
种种迹象都让叶淮觉得,比起夺得水钥回到归墟,它更想阻止这些人出海寻找仙山。
叶淮如实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陆引和,陆引和不仅认同,还补充了一点:
既然是龙鱼族的至宝,由龙鱼族看管,是随便什么鱼妖盗走就能使用的?没有龙鱼族允许或者帮助,那尾所谓的小鱼能自己通过水门、来到外界吗?
叶淮豁然开朗,自以为自己懂了:
原来陆引和之前拒绝,只是因为对单纯的冒险寻宝不感兴趣;但事情一牵扯到背后玄机,就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
简单概括,是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
也亏得陆引和身手好、底子好,不怕麻烦。就像这次,这么重的外伤内伤,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来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在龙鱼老祖现身、陆引和决定提供帮助的第二天,他就派人前往空桑山,报名参加归墟之旅。
没错,正大光明地,毫不掩饰地,当场报出南山分司的名号。于是,不仅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还落得个群嘲的下场——
毕竟当初在斗宝大会上,南山分司可是第一个明确表示拒绝的;现在又想吃这口回头草,打脸打得啪啪响。
当然,主持报名的壁上观也不是那么不给南山司面子,好歹还说了个理由:名额已满。
到底是妖族发现的宝物,虽说与人类共享,但也只允许报满百人,而妖族上限却是五百;现下人类数量已满,妖族倒还差那么几个,若是南山分司愿意以妖族的名义随同,倒也尽可凑个数。
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叶淮正左手抓着龙鱼,右手食指快速绕着圈拨它头顶的吊灯玩。
“不对啊,刑长,你没觉得这人和妖的数量差距有点大吗?这些跟着去的人就不担心,妖怪们临时起意,管它有没有找到归墟,直接就在海上把他们做了?”
叶淮嘴里问着陆引和,手上动作却不停。
龙鱼老祖挣扎了几分钟无果后,索性安安静静地让她玩个痛快。
陆引和懒得解释,把手机朝叶淮一递;叶淮也懒得接,直接就凑上去看了。
“哇哦!这阵容豪华!”
看到名单,叶淮不由咋舌。
虽说人类数量不多,但个个都是大佬;而妖族所谓的“上限五百,差那么几个”,其实也就一百四十八妖。
原本计划中,人数上达两百,妖数设在五百。只是常庭山斗宝会一事,折损了不少七百年以下修为的妖怪,也重伤了不少修灵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物主觉得,此行凶险不定、前途莫测,力量贵精不在多;与其放宽限制、增加数量,做大批无谓的牺牲,倒不如提高门槛、精益求精;
也因此,这份名单上,当今佛家道教、散修方士、修灵世家以及典刑司中盛名在外的人物,齐了大半;而妖族一行,修为最低者,也有八百八十八年,更不用说还有五六头超过两千年的妖兽,以及标注着“不在记录,预估妖力三千年”的两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了。
现今这个灵元稀薄的末法时代,对人来说,修行一事并不容易;对妖而言,就更是近乎残酷的严苛了。大概是因为,妖怪的本体与人类相比,缺少了一点“灵性”,使得它们在开化、明智、领悟天地的过程中,走得异常艰难。
这一点,只消看看动物妖与植物妖的规模,再对比本体是生灵与本体是死物的妖怪数量,就能猜出一二了。
但相应的,妖族修炼,补偿来得更快也更大——寿命。
凡开化那一点灵性,寿数立增百年;引天地灵气,渡首道雷劫,又可延寿二百;待修成人形,寿命再加五百;若是破千年大关,复增寿元便是以千年计数了;更何况,妖族修炼过程中,也在不断地延年益寿。
所以一般来讲,只要妖怪能够开化,认认真真地修炼,挺得过雷劫,长寿对它们来说不是难事;所以一般来讲,很多自称五六百年的妖怪,如果去掉开化蒙昧的时间,修为实打实地算下来,要打个对折。
可上千年的大妖就不同了。千年雷劫,自开化起一千年,管你修行如何,照样劈下来。挨得过,以后修为与修炼,都有质的飞跃;挨不过,那就你好再见不送了。
所以,凡是上千年的妖怪,就算是最末等的一批,实力也不容小觑。
这一趟出海,找个归墟,居然需要这么强大的战力,这到底是去寻宝还是去打架?
金龙鱼见叶淮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忙扭动身子催促道:“我也要看!我也要看!给本祖瞧瞧!”
叶淮把它放到手机前。
“切,不过尔尔。三四千年的小妖本祖还不放在眼里。”
叶淮趁机拍马道:“是是是,我们都知道,老祖您最厉害了——所以,归墟入口附近,是不是有重兵把守?还是前往归墟的道路,凶险异常?”
龙鱼翻了个白眼给她:“你又瞎说什么呢?寻常人等连它在哪里都不知道,安排戍守神兽,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那……那为什么,要带这么多厉害的角色前去?”
龙鱼冷嗤一声:“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那尾小鱼是对归墟有所图谋。”
“可是,真的想对归墟做什么,这么点人肯定不够啊。您不是说,您不把这几只三四千年的小妖放在眼里吗?您不是还说,您在您族里只能算小辈吗?这么些人,老祖您的老祖,随便一个就能把他们全部覆灭了吧?”
叶淮唯唯诺诺、恭恭敬敬地,一副给龙鱼吓到的样子;可是说的话却逻辑通顺,异常流畅。
龙鱼被她一噎,小小的鱼脑转了好几圈,都没想出什么有力的辩驳来,不禁又怒道:“笨!你这娃娃就是脑子不会转弯!非得要打起来才算有所图谋吗?不能靠智取吗?”
叶淮眉毛一挑,肩膀一耸,一脸无谓:反正这龙鱼每次说不过她,就要生气骂人,她都已经习惯了。
于是叶淮拎起龙鱼头顶的吊灯,把它悬在半空中,一边晃它一边笑眯眯地问:“龙祖大人,您说谁笨呢?”
龙祖怒不可遏,尾鳍连连弹动:“放肆!把本祖放开!叶淮,你屡次三番挑衅本祖的威严,这般不顾及后果,笨的人不是你还能有谁?!你不止笨,还蠢,还傻,还狂妄自大目中无鱼!啊疼疼疼!”
龙鱼使劲把鱼鳍往头顶伸,向人类抱住脑袋那样,护住自己的“吊灯”。
可惜鱼鳍太短,不管怎么努力,总是差了那么一截。
叶淮无赖地笑了:“那我还真不能辜负了老祖的厚望。”
说着她手上一个用力,把龙鱼高高地抛起,几乎要撞到天花板。
“叶淮,待本祖恢复原形,定不会轻饶了你!”
叶淮在龙鱼险些掉到地上时才一把将它捞起来:“老祖您可别吓我!我胆子可小了,万一被您一吓,手抖了没接到您,那可就罪过了!”
说完,又是一个高抛。
“叶淮!叶淮!你不笨,本祖向你道歉,你绝对是我遇着的人类中最聪明的一个!”
病房里充斥着龙鱼老祖尖细稚嫩、有如婴儿啼哭的惊恐叫声。
“哧——”
突然一声轻笑,并不怎么响亮特别,但因为笑的人不一般,这声笑也就显得不一般起来。
“刑长,你刚才……笑了吗?”
叶淮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惊异地看向陆引和。
陆引和端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浏览着手机上的文件,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你听错了。”
“啊啊啊!”
龙鱼老祖尖叫着从叶淮旁边掉下来,落地前一瞬间,变化成黄金鱼形态。
哐啷当!
叶淮赶紧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掸了掸灰:“对不起对不起老祖,您没伤着吧?都怪刑长,没事也不知道瞎笑什么,吓了我一跳。”
陆引和:“……”
“伤着了。我头疼背疼肚子疼,手鳍脚鳍都疼,脑子特别疼……”
“噗——”
原谅叶淮不厚道地笑了。
“你还敢笑话本祖?若不是你……”
“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老祖想吃什么,我买给你当补偿怎么样?”
“啧,”一提起吃,龙鱼就忍不住分泌口水,“那滋味软软黏黏、圆圆的一张饼叫什么来着?哦对对,披萨!披萨不错;有了披萨,那可乐自然也不能少;最好还得来两份烤翅烤腿……”
叶淮笑容僵了一瞬,她立刻转头笑眯眯地问陆引和:“刑长,您不想吃吗?您看,都已经中午了……”
“去吧,回来找我报销。我……”
“好嘞谢谢刑长!刑长您可真是个大方爽快的人!”
叶淮不等听完,就溜出一串马屁话,把黄金鱼揣兜里,大摇大摆地走了。
陆引和:“……”
他还没说他想吃什么……
罢了罢了。
陆引和靠着床背,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眼神中淡淡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
窗外太阳高悬于中天,正是顶顶灿烂、顶顶明亮、顶顶热烈的时候。
陆引和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人类的手在阳光照耀下,只感觉到暖洋洋的;像万物接受自然的馈赠那样,感觉到无比舒适惬意,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很不错的想法。
“哎呀呀,你这个想法,可是非常不妙呀!”
之前曾在陆引和休息室里出现过的男人,又像凭空冒出来似的,懒懒地躺在待客用沙发上;一张口就是大惊小怪的腔调。
陆引和不紧不慢地将视线从自己的手上转移开。
“应龙逆鳞,有下落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又不知何时冷漠起来。
“你还真当我有六耳猕猴‘知前后、万物皆明’的神通啊。”男人一哂,“不过那两道气息,一道金龙鱼的,另一道你说你不清楚的,有一线太昊气意残留——东帝伏羲规中,太昊封印的混沌浊气。”
男人说这话时,直起身来,正襟危坐,神情无比严肃。
陆引和脸上却一派淡定自若,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嘁,”男人顿时垮了肩膀,“真没意思。一点反应都没有。无趣。也不知道叶淮这么贪玩的人,看上你哪点。”
他又躺倒下来,头枕沙发的扶手,一条腿膝盖屈起,另一条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沙发边上晃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帝江印给我?不给我也成,好歹让我瞅瞅,饱饱眼福,有个念想。”
“谢远洲。”
陆引和忽然道。
“哎!怎么了,陆刑长?”
典刑司中山总司,刑长谢远洲,这个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转过头去,笑眯眯地看向陆引和,笑眯眯地应道——
乍一听乍一瞧,语气神情,都跟叶淮有几分神韵相似。
“你是谢远洲。”陆引和却没有看他,一页一页地翻着文件,清清淡淡道,“而我是陆引和。”
“呵——”
谢远洲听出他背后的意思,不禁笑出了声。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就是简单地,开心地笑了——
“真是无趣。不管是万万年前,还是万万年后,你真是一成不变的无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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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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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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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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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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