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别说妖怪了,就连监视啊不,管理治安的典刑员,都容易在妖市里迷了眼。
可是今天下午来了通知,南山分司总部的人要向这深山妖区借块宝地,不需太久,一宿足够,说不定还用不上。
通知里说的是“借”,可真要问问众小妖们的意愿,它们又哪里肯?
典刑司从九百年前开始就跟妖怪对着干,就算近两百年两界有意和平共处,也只是因为妖界处于弱势,不得不握手言和。
本来在妖区边境有人类治安员监管就已经让妖怪们不满了,这会儿竟然让典刑司深入境内做些见不得妖的事情,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怀着将妖族一网打尽的心思?
但由不得小妖们不乐意,掌管长右山的几位妖主都发话了,说明上头的人和妖达成了共识,底下的人和妖也只有听命的分——
所以今晚这市场逛的,总让妖提心吊胆。
然而大半个晚上过去了,也没有任何动静;约定的借一宿没多久就到期了,众妖也渐渐放下心来,应该不会再生什么事端。
孰料妖区内竟然突降大雨!这可真是奇事!
要知道为了妖市进行得痛快顺利,这段时间内,被设置为会场的山头都是布了结界的,除了日升日落,人间的一切天气异象都无法影响到山中。
没想到今夜山里不仅下起暴雨,竟然还有电闪雷鸣——要知道妖邪一类,最是惧怕这等雷电。哪怕只是普通的自然现象,也会让妖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劈到自己头上,平白无故多个雷劫。
山谷中电闪如剑气,奔雷若龙吟,便是心再大的妖怪,也没什么心情在路上逛街市了。
肯定是典刑司那帮小人干的好事!竟连妖界自己的妖市都要来捣个乱,还说借一块地方,分明是用了整座山!真真是最毒执刑员之心!
众妖无不在内心恨恨唾弃着,纷纷跑到街边建筑中:躲雨不过施个妖法,避雷才是紧要大事啊!
寻玉街是长右山分会场的一条大街道,管理比较严格,不像小街小巷那样摊位铺子从街头摆到街尾,基本都是整洁的店面。因此这条街上的妖怪多数是在店里闲逛,受雷雨的影响倒不算太大。
不过妖区内雷电罕见,总有小妖对这异象感到好奇,从屋檐下探出脑袋向上瞧。
“咦?闪电竟还有这种形状和颜色的?”
一只懵懂幼妖奇怪地问。
身旁年长些的妖怪也向天空张望了一眼,发现空中竟亮起厚重的深黄色“闪电”,起初只是一道,紧接着,向四面八方延伸出数不清道“电光”,层层叠叠如某种繁复古朴的花纹,又像是有人随性地泼了深黄色的颜料涂鸦。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五六……越来越多的妖怪发现了天顶异象,陆续抬头观察它。
只见空中的“闪电”纹路越来越大,越扩越开;离自己的头顶也越来越近,越压越低……
终于有经验丰富的妖怪看出了门道:“什么‘闪电’?这是阵法!快跑!快跑!这肯定是典刑司的大阵压顶,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此言一出,众妖皆变回鸟兽散开,奔走逃窜,也不管它是不是打雷下雨了。
大阵压境,掀起罡风阵阵,林木花草都四向狂摇打转,分量轻的小妖都不用自己跑,直接就能给风刮走;巨大的砖石土块纷纷从头顶掉落下来,砸到地面砸到店铺砸到运气不好的妖怪头上。xǐυmь.℃òm
砰!
阵法压下,确切地说,是连带着贮存站的一整块土地压下,方圆数百米内的建筑全部压塌、被遗弃的珍宝法物基本损毁、来不及逃走的妖怪——若是修为差点的,怕也凶多吉少。
“天外飞土”轰然落地,损毁地面的同时,自身也破碎崩溃;整座山头都为之震了一震,声势之浩大,说是地动山崩也不为过。
逃出生天的众妖惊魂未定,紧随之的便是冲天怒气,哪怕顶着这骇妖的雷鸣电闪,也要上前一探究竟,若真是典刑司干的好事,定不会善罢甘休!
“咳!”“咳咳咳!”
雨水将扬起的尘土又压下来,反而更呛人口鼻。
如此剧烈的撞击下,就连贮存站都坍塌碎裂成一块一块,场上众人竟还都活着。虽说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能动的勉力爬起,最严重的血流不止、陷入昏迷,但好歹还有口气在。
没来得及逃走的小妖们也纷纷从废墟缝隙中爬了出来。
说来也奇,这土石建筑压顶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原本坚硬的地面突然化作沙石将它们陷进去,之后又凝固起来,挡住致命一击;
除了地面的震动和声响传到地下,又晃又震的令妖头晕耳疼,竟也没有别的大事。
等一切平静下来后,土地又变成柔软的沙粒,众小妖趁机爬出来,才一脱身,复又变回原来坚硬的地面,真是让妖费解。不过嘛,小命还留着,比什么都好。
它们不知道,自己的小命还能留着,全因为这个阵法名为“后德”——
后土厚德。
不仅众妖感到费解,叶淮对眼下发生的状况也理解无能。
“猴小六……你说我俩……不会是死了吧?”
她四下里环顾,只见云海茫茫,晴空如镜,四面八方皆是一碧如洗,一眼望不到尽头;她好像踩在这无形的镜面之上,又好像凭空地悬浮在广袤天地间,只怀里抱着小六,一时间无所适从。
那条黑龙呢?陆引和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念及此刻局势,叶淮再向下看去,景象又有不同。
只见原本的朗朗晴空此刻已然昼夜交换,黑云如盖、雷惊电怒;而雷雨云层之下,正是叶淮目前最关心的景象:
陆引和等人起身后继续与黑龙作法缠斗;长右山众妖本欲问责,也莫名其妙卷入战斗之中,加入了陆引和一方;不多时众妖主和执刑员们也纷纷赶到;黑龙明显不敌这阵仗,却在将被收服之际,实力又暴涨上来……
说实话叶淮都糊涂了,这黑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究竟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叶淮更糊涂的是,她明明感觉离地面非常遥远,仿佛有个几万米那样看啥都是点,却对场上的细节掌握得一清二楚,就连声音也不错分毫;;
她最糊涂又害怕的是,她看到了自己抱着猴小六,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废墟上。
所以她要么是真的死了,要么是在做梦,要么……是遇着高人,被强行引元神了。
“猜对了。”
叶淮正在考虑强行征引元神的可能性,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这声音低沉浑厚,古朴醇重,听起来并不苍老,却意外给人岁月洪荒般悠远茫茫之感;
而这分明偌大的空间,却让叶淮觉得仿佛置身于一口洪钟内;三个平静的字则是声音的主人在外用力撞钟三次;有回响不断,余音不绝,在叶淮耳边嗡嗡振荡,竟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感。
叶淮一回头,先前还空无一物的地方,此刻竟安详地盘踞着一条黄龙!
它背上双翼收拢,应当就是之前在天空中映射出的龙形本体;身躯盘绕看不出具体长度,但约摸也有百米,虽不及先前的映像,却也是庞然大物了。
黄龙伏着头,仅头部就有两个叶淮那么高;左眼静静合着,只睁开了右眼,不显龙威神怒,反而懒洋洋的;那鲜艳的赤红巨瞳宛若血色琉璃般通透,一眼望进去,叶淮竟魔怔了一样无法抽离目光:
只这一眼,她仿佛看尽天下名山大川,千峰万仞、层峦叠嶂,百江奔流、一去千里;
她仿佛踏遍九州广袤大地,高楼鳞次、车水马龙,矮舍棋布、牧牛晚归;
由南而北,自东向西,红尘万象,皆入眼底;
然而下个瞬瞬,矮舍变作茅屋,高楼又成地基,江河溯源回流,山峦湮归尘土;
百尺古木重返半寸新芽,苍苍白发复闻小儿夜哭;日头西升东落,昼夜颠倒罔替;
星移斗转,时光逆行,这生生不息的大地,竟倒退成漠漠黄土,最终归于一片鸿蒙元气、混沌虚无……
龙的右眼也缓缓闭上,就好像小憩中的人确认不速之客的身份后,再次闭目养神一样。
叶淮蓦地清醒过来,内心却仍震惊错愕、撼然不已。
她当下便认定这是应龙无疑了——
天下龙之始祖,五行司土,位主中央;行云雨雷霆,掌名山大川;辅佐中帝黄帝,斩蚩尤,杀夸父,溃魔军,战功彪炳,赫赫扬威!
按理说叶淮见到这等神话传奇中的人物,应当心旌摇曳、激动鼓荡;但大抵是这神龙看上去懒得忒没架子,除去那一眼所受的震动,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亲近,唯一的念头居然是——
原来龙真的长这样!
这感觉就跟“原来我那大名鼎鼎的远方亲戚还真跟电视上长得一样啊”差不多。
“废话,若我不长成你相信的样子,你会承认我是龙吗?”
应龙如是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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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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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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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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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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