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敬则以束发的银制细簪小心地挑开了最后一处镣铐的锁孔,轻轻地将它从那略带凉意的手腕之上取下。而卧于枯草之上的女子形容狼狈,手臂与脖颈之上狭长而凌乱的伤口触目惊心地延伸至衣下,而她犹自略微蜷缩着身形不曾有半点醒转的迹象。
他将细簪插回到发髻之上,转而从袖中取出了一条样式再寻常不过的旧发带,以一旁的长整齐地划做四段,而后开始为她细细地包扎镣铐磨出的伤口。
算来这还是中秋夜时她在定襄伯府为自己包扎伤口时所用的发带,纵然他并不十分相信那时玉衡只是出于真心,政变那一夜匆匆的托付亦未必便是因为信任于他,但他洗净后却还是一直留在了身边,如今却是已这样的方式还了回去。
他将最后一处伤口包扎完毕,侧目看向了玉衡沉睡着的面容。
她的眉目并不是那种时下里讨人喜爱的清丽温婉,那轮廓与线条太过疏朗锋锐,似是在毫不掩饰地昭示着她的野心与锋芒。而她那玩世不恭的做跑、轻佻戏谑的笑容,更是真真假假、暗藏杀意。
令人戒备,却也有着新奇的吸引力。
此刻玉衡的乱发拂在脸颊之上,而眉间唇畔仍有些许殷红的血迹残留,衬得气色更为苍白单薄。他静默地凝视了片刻后,终究是缓缓地抬起手来,以衣袖轻轻地拭去了那些血污。m.χIùmЬ.CǒM
若要说面具之下的玉衡是何模样,他如今却也多多少少能窥见些许。不是在城郊客店时攥着他衣袖匆匆跳下墙头的灿烂,亦非洛水畔向着金吾卫扬鞭时的恣肆。
而是怀秀园初次相逢时的冷静筹谋,也是今日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时的偏执与迷惘。
玉衡额头灼烫的温度隔着衣袖清晰地传来,苏敬则的手不由得略微顿了顿,而后轻缓地转而为她整理着浸透了污血与冷汗的乱发。他复又将披着的外袍长衫脱下为她盖上掖好,起身自窗沿上取了些许积雪,均匀地为她覆在额头之上。
玉衡的眉心轻轻地跳了跳,干裂的双唇无声地略一翕动,却终究仍未醒转。
苏敬则不觉蹙了蹙眉,转手探了探她的脉象,心下有几分不安。
她此刻虽是虚弱,但伤势并不致命。依照绣衣使中的惯例与她的心性而言,玉衡也不似全然不曾经历过更为凶险境遇的模样,却不知为何迟迟昏睡不醒。
是另有隐情,还是……当真对他如此放心?
苏敬则不再多做无无意义的猜测,取过身侧那只先前被他自废墟中挑拣出的完好瓷盏,转身走出了这间破败的屋舍。
这场雪来的突然,此刻的屋外已是一片天地一色的苍白,却亦恰好掩去了他们一路躲避至此的行迹。他在积雪未覆上这片郊野时便谨慎地探查过一番,只是意园左近如今却是并无野生的草药或是水源,玉衡的伤势也便只能勉强地拖延着。
他捧起些许积雪放入盏中,擦拭清理着其中的灰尘,待得灰尘被除尽,又将那些雪倒入雪地之上,以四周的新雪抹平。而后他便沿着檐下无雪的羊肠小径向着屋舍的一册走去。
松梢的落雪相较于道路之上的自然略微洁净一些,他小心地向盏中拨下了些许,以双手静静地焐着杯盏,而四下里静得唯有雪落在树梢的簌簌声。
他素来是借着那温文尔雅的浅笑、察言观色的本能与对典籍的广泛涉猎,轻易地便能藏起心思博得他人的首肯。他如今的家世已注定自己不会有退路,因而一步一步走得并不似意园旧人那般夺目,却也更为稳健。纵然会对未曾深交便将自己引为知己者怀有歉疚,也是极轻的一笔。
不过偶尔地,他亦会有出离于理智的瞬间,便如在崔荣一案中自始至终也未对玉衡下杀手,又如在赵王生变的夜里试图将她藏于宅中。纵然此前尚可以白虎符为由,而今日他却是凭着这一点心思又贸然地便来寻她。
只是他也时常会忆起生父母的靡不有初,忆起如今在“家”中的尴尬处境,清楚地明白那些他无力给予的事与情更没有宣之于口徒增烦恼的必要。
世间万事总不会皆如人的一厢情愿。
盏中晶莹的雪一点点地化开,一如他短暂出离于理智的情思,来时杯雪一色,去时雪澌冰消,终究被这世事摧折得好梦难长,避不开风流云散。
屋内似有隐隐的响动声传来,他轻轻地扬了扬唇角,回身行至虚掩的门边。
待得那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消失不闻,他又驻足稍待了片刻,方才轻轻地推开了木门,笑意温和一如往昔:
“好些了么?谢姑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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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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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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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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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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