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红梅伸手拉住了有点兴奋地艾枷的胳膊,将她拉到床边坐下,安抚性地抚摸着艾枷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艾枷脸上的笑意僵了下来,她挣开许红梅的抚摸,打手语问道:“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许红梅动了动嘴唇,半天也没有将想要的表达的话说出来。
艾枷在等待她开口的过程中变得十分焦虑,彷佛预感到她将要说出口的话是她不能承受的。
许红梅又拉过艾枷的手不断摩挲,不停的抬头低头,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将话说出口。
她说:“枷枷,手术……手术我们不做了吧。”
艾枷猛地挣脱她从床上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打着手语质问她:“为什么不做!”
许红梅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自说自话道:“妈在医院的这些天想了很多事,也看清楚了很多事,觉得生死好像就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我每天出去散步,都能听到很多死亡的消息,也能听到很多新生儿出声的消息,忽然就觉得,好像人活着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枷枷,妈活到这个年纪,看着你长这么大,已经很满足了,这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事,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着你走出心结重新说话……”
艾枷听着母亲说的这些话,眼泪忍不住砸了下来,她低下身,跪在床边双手拉着许红梅两只胳膊,拼命地对她摇头,无声地表达着她的拒绝和挽留。
徐红梅看着这样子的她也很是心疼,眼眶微红,却还是强撑着笑意安慰她:“傻孩子,人迟早都是有这么一天的,妈只不过是比别人早了那么几年而已——”
艾枷一把捂住了母亲的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许红梅没再出声,只是充满慈爱地看着她,艾枷松开手比划道:“你是不是在担心钱地问题?”
许红梅没说话。
艾枷立马解释道:“没关系的妈妈,我会想办法的!大不了……”她一时没有立刻想到解决方案停顿了一下,“大不了我们……”
“住嘴!”许红梅打断她:“我跟你说过,不要打那笔钱的主意,你明知道……”许红梅说到这里也哽咽了起来,“你明知道那是拿你爸的命换来的!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动那些钱!”
这么多年来,艾枷和许红梅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过艾东明。八年前的那场车祸将他从她们身边带走,拆散了这个原本小却温馨的家庭,艾枷陷入了无限的自责,认为是自己硬要跑去机场送人才会让爸爸在接她的途中走上那条高速而失去生命,许红梅更是自责,认为自己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他去跑那趟差事,母女两人都因为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陷入了无限深深的自责中,甚至在送走他后,都不敢再提他,彷佛只要不提,他就一直好好地活在她们周围。
许久没有提及的父亲被说出口,母女两人都红了眼眶,许红梅死死盯着艾枷:“枷枷,你不要逼妈妈,我们出院回家好不好?”
艾枷摇着头,不停地试图想别的方法:“一定有办法的妈妈,我们不用那笔钱,我们……我们可以把房子给卖了,没关系的,以前那么多苦日子我们都过来了,这次我们一定也可以挺过来的,答应我,不要放弃好吗妈妈?”
说完这些话,艾枷已经是在近乎哀求了。
但许红梅显然是不认同的:“不行,不可以枷枷,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了,我不能让你连唯一一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不是还有你陪着我吗?”艾枷问她。
许红梅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就算卖掉房子筹到手术费接受了手术,她也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活下来继续陪着艾枷,毕竟这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风险的手术,甚至在术后还有很多未知的并发症,如果她没有挺过来,那艾枷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宁愿选择自己不接受手术。
但她同时也知道现在不能太过强硬地让艾枷接受自己这样的决定,她只能暂时退了一步,轻轻将艾枷搂进怀里安慰道:“好了好了,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医生不是说我还有几项数据不达标嘛,不急。”Χiυmъ.cοΜ
艾枷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她完全知道她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她在许红梅睡下后就立刻出了病房准备去找何子光。
刚一打开门就看到拎着早餐往这边走的程锦司。
他看到她明显红着的眼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艾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扯过袖子抬手去擦眼眶,被程锦司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别用衣袖擦,待会儿会疼的。”他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去洗洗,我在外面等你。”
艾枷点了点头,挪着步子往洗手间去了,等她收拾完出来,程锦司就像他说得那样在外面等着她。
艾枷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程锦司无视掉她的不自在,问她:“伯母睡下了吗?”
艾枷点了点头。
程锦司没再问什么,而是拉着她一只胳膊将她带到了医院花园里的凉亭,让她坐下,又将手里拎着的吃食打开摊开在石桌上,“吃点东西吧。”
艾枷想说自己现在吃不下,但看着面前的人,她却无论如何都表达不出拒绝的话。
她沉默着伸手将面前的粥端起来喝了几口。
但也只是几口,她就吃不下了,她将粥又放回了桌上。
程锦司也不强迫她继续多吃几口,而是试着开口问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艾枷突然看向他,眼神犹豫了一秒才抬起手慢慢打着手语,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身边有想要买房子的人吗?”
程锦司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还以为她不会那么直接的把困境告诉他。
她虽然抛出的事问题,但程锦司已经十分了然,她给了他问题的答案,她现在很缺钱,给许红梅做手术的钱。
“你是想卖房子吗?”
艾枷点了点头。
程锦司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卖房子,而是告诉她:“因为我刚回国不久,目前还不太清楚身边有没有人有这方面的意向,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可以吗?”
艾枷问他这个其实也是病急乱投医,刚问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但她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耐心地帮她想办法。
艾枷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程锦司趁机让她再多吃点东西:“你再多喝几口粥吧,房子的事我一定帮你问到。”
他的话给了她莫名的安定感,心里那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她默默打着盘算,只要她自己把房子卖出去,妈妈就能接受手术,现在没有比这更让她放松的事了。
艾枷乖乖听程锦司的话将那碗粥闷头喝完了。
何子光晚上不值班,到点准时下了班,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拐道去了李完所在的派出所。
他到的时候李完正跟几个同事勾肩搭背地从所里出来,何子光按了一下车喇叭,李完骂骂咧咧地回头,正想说是哪个孙子不知天高地厚在派出所门口随便按喇叭就看到了眼熟的车牌号,表情立马换成了痴笑。
他踹开边上的同事,“你们先滚吧,哥有人来接了。”
被他踹开的几个人笑骂了他几句推搡着走远了。
李完屁颠屁颠跑过来,趴在他降下来的车窗边,嘴里没个正型:“我说今儿怎么老打喷嚏呢,原来是‘大美人’来接老子下班啊,稀奇,真稀奇。”
何子光没有好脸色:“滚蛋,赶紧上来。”
李完疑惑:“我到底是滚蛋还是上车啊?”
何子光懒得理他,直接关了车窗就要踩油门,李完及时认怂:“哎哎哎!别急啊,我这就上来。”
他话刚落音就打开侧门坐了上来,手系着安全带,嘴也没个消停:“今儿吹了什么风啊,你怎么过来了?”
“来也不提前说一声,万一我这下班提前走了,或者我出外勤了怎么办?”
何子光面无表情:“就当兜风了。”
“嘿!”李完不乐意:“瞧你这话说得,好像巴不得别看见我似的。”
“如果可以……”
“你等等!”李完打断他:“请你谨慎回道,这可关系到我们浓厚的兄弟情谊。”
何子光选择了沉默。
“去哪儿呀?”李完问他。
何子光其实也没想好去哪儿,直接说:“你挑个地儿吧。”
“那就我家附近那个烧烤摊吧,上次你吃过一回,不是说挺好吃吗?”
何子光有点诧异:“这你都记得。”
李完闷头笑得嫣儿坏:“你的哪件事我不记得。”
何子光对他这种无聊的撩拨早已刀枪不入:“你要在姑娘面前有这些撩拨的功夫也不至于现在还打着光棍。”
“打光棍儿怎么了?”李完嚷嚷道:“我这叫单身贵族,一个人多自由自在,再说了,你自己不也是吗?有什么资格说完,光棍何苦为难光棍哦。”
何子光懒得跟他做这种无意义的争论,专心开车。
李完住的地儿离派出不远,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到了。
俩人下了车直奔烧烤摊,跟老板点完菜又拿了几罐啤酒才坐下。
这个点人不多,俩人一边吹着傍晚的小风,一边喝着冰啤,别提多惬意。
“哎,你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又是什么事?”李完喝完了一罐啤酒,顿时觉得身心舒畅,见他来了之后一直没开口,忍不住问他。
何子光也一口闷完了手里的一罐啤酒,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觉得老程这次回来有点怪怪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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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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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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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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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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