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声和何子光的心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有些听不真切。
但每个字却都被烙进了程锦司的耳朵里。
“你好像是永远都是掌控的那一方,我们几个在你那里就只有一个宣判结果的待遇,但凡遇到点什么事,我们最后都只能得到一个你云淡风轻的通知,别说李完,就连我,也恨不得揍你一顿。老程,我们从出生到现在,也认识十多年了,但直到今天,我还是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你,就像李完说的,你真的把我们当兄弟吗?”
何子光一股脑将心里那些话倒了出来,除了愤怒,他更多的是质疑,为他自己,也为那群兄弟。
程锦司依旧还是沉默。
雨小了很多,但何子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说完那番话之后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相较于李完的气急败坏,他显得沉稳得多。
良久,程锦司终于妥协似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吗?”程锦司说:“九岁那年,我、你、李完和钟文,我们四个放学路上捡回去一条被别的小孩欺负地流浪狗,李完那货还给它取名天狼,钟文不同意,要叫小雨,俩人差点为了这事儿打起来那时候,家里人都不让养宠物,我们四个人轮流着偷偷把狗带回家养,居然这样养了一个多月……”
“后来,小狗还是被发现了,我们几个挨了家长一顿打,狗也被送走了。”何子光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又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程锦司低头轻笑了一声,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狗被送走那天,我们四个在大院门口嚎了大半天,一直不肯回家,后来晚饭的时候,你爷爷看不下去了,跑来劝我们,他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何子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明白这个道理,”程锦司的语气里多了丝无奈:“小狗被送走像是一个契机,从那天开始,很多我所在乎的东西,都开始渐渐从我生命里流失,而大多数时间,我都无能为力。”
“所以,你是在告诉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使不是现在,我们四个迟早都会分开的,你是现在走,还是以后走,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我们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是这样吗?”
程锦司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你!”何子光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气出心梗了,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到话来回他,半响,他才怒火中烧地飙出一句:“程锦司,你他妈就一烂心烂肺!”
他骂完这句立马就走人了。
程锦司没跟上去,一个人在那儿站了半天,直到末班车来了才慢悠悠上了车。
何子光前脚刚进家门,李完后脚就来敲门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给他开门的时候,何子光有些诧异。
李完满脸写着郁闷,进门后轻车熟路地打开鞋柜换拖鞋,换完又自顾自往他房间的方向走,“睡不着,上你这待会儿。”
何子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他后头钻回屋里。
“怎么样?老程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刚合上门,李完就凑上来问。
何子光把书包放好,又找来毛巾擦刚淋了点雨的头发,没顾得上回答他的问题。
“问你话呢!”李完忍不住催促道。
“你干嘛不自己去问他?”何子光反问他。
李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花:“小爷我是那种适合谈心的人吗?”
何子光擦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把他五大三粗的模样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微微点了点头,确实不是块找人谈心的料。
“嘿,你点头干嘛?”李完被他这眼神看得莫名有点羞愧,连忙问:“他到底说了什么没有?”
何子光将手里的毛巾搭在了面前的椅背上,问他:“真想知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李完一副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
“他说,”何子光顿了顿,像是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李完:“什么玩意儿?”
何子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啥也别说了兄弟,我们尊重他的决定吧。”
“不是,”李完觉得自己有点懵逼:“什么叫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什么意思?这是在说兄弟没得做了呗?”ωωω.χΙυΜЬ.Cǒm
“你先别激动,你……”
“我激动什么了我?”李完觉得挺可笑的,居然把这么一烂心烂肺的人当兄弟,还当了这么多年!
“你也别劝我了,好,他程锦司不就是觉得他自己天下第一牛逼,不想大家搀和他的事吗?行,不搀和就不搀和!尊重他的决定是吧,行!爱去哪儿去哪儿,老子还不想搭理他呢!”
李完冲着何子光吼完这一通,落了音才发现面前的人不应该是他发火的对象。
他表情一窘,又急着道歉:“我……我不是冲你……”
何子光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回去睡觉吧你,我得去洗澡了。”
李完脸上窘迫的表情还没消化完,冷不丁听了他的逐客令,更窘了,却又拉不下脸皮,硬生生道:“你洗你的,我今儿不走了。”
何子光:“你不走睡哪儿?”
李完拿下巴点了点床,“睡床呗,又不是没睡过。”
说完还自顾自躺上去了,大义凛然道:“放心,我洗过澡了。”
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
何子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拿好换洗衣服,冷冷地丢了句:“随便你。”
因着明亦歌那番话,艾枷这周末硬是跟着许红梅和艾东明去了夜市帮忙,混在一堆充满油烟味的烟火气息里,忙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招呼完一波客人,艾枷正准本去收拾桌子,被许红梅一把拦了下来,“这么晚了,你回去睡觉!”
“没事,我陪你们忙完。”艾枷说着又要上前去擦桌子。
“艾枷!”许红梅语气顿时严厉了起来,透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力。
“妈,”艾枷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就让我帮帮你们吧。”
许红梅语气软了下来:“真的太晚了枷枷,听妈的话,回家好吗?你陈叔待会儿要回去拿东西,我跟他说了,让他捎上你。”
虽然没有了刚才的凌厉,但艾枷知道,这是不容反抗的命令,而一旁的艾东明也一个劲儿比划着让她回去。
艾枷只能遵命,挂着一张极不情愿的脸被夫妻俩送上了陈叔的车。
看到她拉长的脸,驾驶座上的陈叔忍不住打趣:“你这孩子还真是异类,我们家那俩白眼狼,别说来店里帮忙,就连在家做点家务都使唤不动,活像来要债的,你倒好,上赶着要来,我家那俩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艾枷被他说的一阵脸红,羞敛道:“陈叔哪里话,大宝和二宝也是出了名的孝顺,我们那片谁不知道。”
自己家孩子被人夸,做父母的难免忍不住高兴,陈叔哈哈哈地了几声,又对她说:“你爸妈在这儿,你放心,我跟你陈婶儿都在这一片忙活,这活也是我介绍的,除了累点没别的问题。”
艾枷连忙感激道:“谢谢陈叔。”
车子缓缓往小区那边驶去,已经0点多了,沿途的街上基本上没什么行人了,艾枷靠在椅背上往车窗外看,视线冷不丁被一道身影吸引。
刚街边那个步履匆匆的人像极了她二叔!
这个认知让艾枷瞬间瞪大了眼睛,她连忙扭头往后头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了。
陈叔注意到她的动作,问她:“怎么了?是看见谁了?”
艾枷回过头来,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她二叔明明早就回老家了,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她打下心底的疑虑,回到:“没事,看花眼了。”
小货车裹着愈见浓烈的暑气迅速穿过了街区,留下一连串刺鼻的尾气,就在它驶远后不久,一处阴暗的胡同口拐出来一道骂骂咧咧的身影。
艾东强叼着烟,气势嚣张地在大街上游荡着,还半途踢翻了一个原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垃圾桶。
一路上的路灯隔着几个就坏了一个,将夜色衬得越发深沉,像是在昭示着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酝酿成型。
周一一大早,艾枷就觉得何子光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趁着早读课课间,艾枷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受不住,忍不住回身问他:“你怎么了?”
何子光对着她看了半天,最后却啥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
艾枷疑惑着转回身体,觉得最近自己身边的人怎么都神神叨叨的,先是张倩,现在又是何子光。
但她跟何子光毕竟也没到什么都能问的地步,只能静观其变,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艾枷打起精神,正准备掏出英语书记单词,张倩就很没有眼力劲的凑上来:“和何同学聊啥呢?”
艾枷又是一阵头疼:“没你的事,好好背你的书。”
张倩一脸猥琐地点了点头,阴阳怪气道:“嗯嗯好,没我地事,人家告退。”
艾枷懒得跟她的脑洞作斗争,翻开单词,眼不见为净。
不过,刚记了不到三个单词教室外面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然后李完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门口:“老何,你出来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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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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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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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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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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