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陆程和莫璃却谁都没有说话,一路沉默。
车子开到小区附近时,莫璃轻声道:“靠边停一下。”
陆程依言把车停了,看到路边是一个药店的夜间招牌,莫璃下车走了进去,陆程把车熄火也跟了过去。
莫璃手里拿着一瓶万花油正在收银台付款。
陆程挨过那一酒瓶后就把衬衣袖子放下来了,然而莫璃还是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那片淤青。陆程忽然心里有点暖。
“碘伏也拿一瓶。”陆程跟店员说。
莫璃马上用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盯在他右手臂看了一会儿,像是想掀起袖子看一下。
“你下巴和腿上的口子不处理下?”陆程解释。
“不用了,”莫璃松了口气,“就破了点皮,已经结痂了。”
陆程不做声,坚持从店员手里拿了东西,付完钱就转身走了。
莫璃只得跟出去,陆程没回车里去,自己径直往小区去了。莫璃跟在后面,看他一直走到她居住的楼下,在铁门处停下来。
莫璃走过去开了铁门,想了想,转身把万花油递到陆程手里,“回去自己抹一下。”
“不会。”陆程干脆道。
莫璃没说话,推门进去,没有立刻关门,陆程用手撑着门,随后跟着她走了进去。
莫璃上了二楼,开门,按灯,换鞋,陆程就跟个幽灵似的在门边守着,直到莫璃进了屋,放下包,回头对他说:“不用换鞋了,没有给你穿的拖鞋。”
陆程第一次看清这间房子,一居一厅的格局,门和地板都非常的旧,墙倒是雪白,大概是重新粉刷过。客厅很窄小,只放下一只双人布艺沙发、一条茶几和一个老式木柜子。
他在沙发上坐下,莫璃从卫生间洗干净手出来,拿了个塑料小矮凳在他对面坐下,从他手里抽出万花油,拆了包装,将药油倒在手心里,用手掌搓热了,轻声说:“袖子卷上去。”
陆程默不作声地把衬衣袖子卷上一些,露出一片淤青的前臂。
莫璃没有按上去,目光停留在他的淤青处,忽然道:“对不起。”
“莫璃,我就想知道为什么!”陆程终于忍不住了。她根本就不相信他能保护她吧,明明那么怕,还要死拽着他。Χiυmъ.cοΜ
“对不起,我……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莫璃的声音有一点不稳,两只沾满了药油的手平摊在空气里,莫名让人有了些凄惶的感觉。
这跟平时的她很不一样,哪怕是在她最为狼狈地在街头被她叫做“阿慧”的女子羞辱时,她也没有这样过。
“算了,我不问了。”陆程投降,闷声道。
“那个人喝醉了,陆程,你不要……”莫璃却继续说了下去,然而说到一半又停了。
“他喝醉了所以我不该对他动手?他喝醉了我就得看着他欺负你们?”陆程又有了些火气,“所以你是在担心那个酒疯子?”
“我在担心你!陆程,我害怕你会……你们手里都拿着那么锋利的东西,那是凶器……”莫璃语无伦次,像着急又像紧张,“醉酒和冲动都会让人失去理智,你不能……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我没想到会让你受伤。”
说到最后一句“对不起”的时候,莫璃才稍微平静了一些,依然垂着眼睛,睫毛抖动得没那么激烈了。
陆程的一颗心却开始跳起来,他试探着往前,在离莫璃很近的地方轻声说:“我听懂了,你说担心我。”
莫璃抬起头,陆程伸手抱住她,莫璃没动,软软地贴在他面前。
原本紧绷的气氛忽然变得温和湿润。
陆程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脸在她脖颈后轻轻蹭了蹭,又贴在耳边半开玩笑道:“你怕我一时失手打伤了那家伙,怕我会去坐牢?”
莫璃的身体在他怀里一震,陆程感受到了,但他此时搂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太温馨了,无暇顾及其他。
他稍微离开一点距离,额头抵住莫璃的额头,两人鼻息可闻。
“可以吗?”
没等面前的人回答,他已经贴上了她的嘴唇,轻轻蹭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探了进去。
莫璃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
空气躁动而炙热。
薄薄的木门外有人上下楼梯和大声说话的声音,屋里不知道谁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没有人注意到。
好一会儿,陆程难得抽出个间隙,命令:“搂着我。”
刚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的莫璃立刻又被封了口,只得挣扎含糊道:“手上有药油……”
“那你擦呀,往我胳膊上擦,嗯,边亲边擦……”
周一江芝毓进陆程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陆程手里端着个马克杯正在诡异地笑。
“什么毛病?”她扭头问一起进来的linda。
linda耸耸肩,凑到江芝毓耳边道:“从早上来就这样了。”
linda把文件放到陆程桌子上就离开了,江芝毓走过去,立刻道:“什么味儿?”
“药油。”陆程脸上的笑又加深了一点。
江芝毓把他打量了一番,“又哪儿折了?”
陆程放下杯子,伸个懒腰,笑,“小意思。”
“昨晚上给你电话怎么不接?stw的亚太区老大昨晚上在k市,我有相熟的猎头告诉我他其实是过来面试新的产品技术总监的。他们推荐的几个人选他都不满意,想问你愿不愿意去跟他见一面。”
“stw跟tk在业内实力相当,一直是竞争对手,又是平级跳,没有什么意思。”
“半年前你刚回国时,就有猎头公司来跟我打听你了,那时候我也是这么回答他们的。可是陆程,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因为你跟蒋方正的那个鬼协议,tk已经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了,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stw。
“而且他们的亚太区老大对你表现出很大的兴趣,甚至跟猎头公司说如果是你的话,可以考虑再适当提高待遇和头衔。”
“我现在还不想放弃tk,我赌即使没有我,蒋方正也坐不上他想要的那个位置。”陆程靠在办公椅上懒懒地道。
“哦?”江芝毓意外,“从哪儿判断?”
“今年已经过半,而tk国内的市场占有率离既定计划拉下太多,你别看蒋方正嘴上不说,心里可紧张着呢。”
“但是他完全可以归咎到产品初次进入陌生环境客观阻碍因素太多,或者推到总经理方针失误身上去,毕竟业务进展不顺利首先该背锅的也该是smith。”
“要一个即将退休的人背锅能有多大意义?何况,smith扎根tk这么多年,哪怕是亚太区有人给蒋方正做后盾,他的根基也不是那么轻易动得了的。”
“原来你跟他协议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了?”江芝毓释然,“那倒是我多虑了。”
“那时候没想,”陆程摇头,“这是我最近这段时间才考虑的。”
“芝毓姐,还是谢啦!晚上赏光吃饭?”陆程又笑道。
“不了,没空。”江芝毓站起来,离开办公桌。
“今天加班?”
“约会。”江芝毓干干脆脆扔下两个字出了办公室。
上半年度市场推进成果不佳让tk总部大为光火,接连两周smith带着市场部和产品技术部两大核心部门,不停地做分析总结。而亚太区和美国总部也不断向下施压,总之这半个月的日子很不好过。
就连蒋方正这种平时谨言慎行,一句不肯多说的人,也忍不住在一次跟总部的连线会议后跟陆程抱怨说:“上层的决策失误,到头来由我们买单。市场占有率不佳,说到底还不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保守方针,迟迟不进入中国市场。现在我们是从别人嘴里抢食吃,哪儿那么容易!”
陆程承认蒋方正说的是有一定道理的,但现在说这些其实一点用没有,并不能改变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最近心情实在太好,哪怕已经在高压下连续加班两周也完全不想抱怨什么。
自从上次他去过莫璃家后,他就已经成了常客。在公司两人仍然不常遇到,偶尔遇到一次也是点头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倒是有一次方志鸿在旁边,看陆程人模狗样地点头,目不斜视地从莫璃身边走过去,乐得不行,凑近了道:“我怎么闻到有奸情的味道?越是人前没事,越是背后有事!”
周五晚上,陆程从公司出来直接开车去了莫璃常去的咖啡馆。从车上下来恰逢莫璃从咖啡馆里出来,手里提着她惯常用的又大又重的背包。
陆程走过去顺手接过包提着,“今天怎么这么早?”
“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问。
“加完班就过来了。”
“一个学生调了时间,今天只有一节课。”
又同时回答。
陆程笑起来,莫璃顿了一会儿问:“还没吃饭?进去点些东西吃吧。”
陆程跟她折返回去,走了一半又反悔了,说:“这儿也没什么可吃的,我们回去吃吧。”
所谓“回去”一直指的是莫璃住的地方,莫璃已经习惯了他的这个说法,说:“没有买菜,家里什么都没有……”
“不是有面吗?我上次看冰箱里有鸡蛋挂面,给我煮那个吃就行。”陆程说着从背后推着莫璃出了咖啡馆。
在车上,莫璃捂着嘴连连打呵欠,陆程想到以前看她下班就赶着来教课,就着白水狼吞虎咽三明治的情景,这份兼职看起来并不只是出于爱好。
tk的薪水不低,而k市的风气,在高档写字楼进出的officelady们,哪怕是做着最基础的前台工作也总有一两件名牌傍身,但莫璃住着最便宜的小区,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没有寻常女孩儿的那些小情趣,她把开支缩减到最低。
陆程其实想问莫璃是不是很需要钱,有什么事是他可以帮忙的,可是莫璃看起来很疲倦,靠在座椅上就闭上了眼睛。陆程也怕这样的话题探讨,会打破两人刚刚建立起的还并不那么稳固的关系。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他对自己说。
到了莫璃的住处,陆程很高兴地发现门口的简易鞋架上放了一双新的男士拖鞋。
“我的?”他关上门就凑过去要亲莫璃。
莫璃推了他一把,弯下腰换鞋,顺便把男士拖鞋拿起来扔在他脚边,“换鞋。”
陆程换上鞋又黏黏糊糊地跟着莫璃去洗手间,挤在一起洗手,趁莫璃抬两只手去绑头发的时候贴过去来了个深吻。
最后莫璃脸红红地去了厨房,陆程又晃晃悠悠跟过去,倚着门框站定,看莫璃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拿了锅子出来,装水,煮面。
这会儿轮到陆程的困意上来了,可他这样迷恋这种温馨的感觉,完全舍不得移开眼睛。
“煎个蛋。”陆程眼巴巴地看着。
“没有。”莫璃简洁地回答了他。
“青菜呢?”
“跟你说过了家里没有买菜。”
“……”
面煮开后,莫璃从冰箱保鲜盒里拿了一片紫菜和一把虾米扔了进去,陆程这才满意地走回只有一条沙发和一张茶几的客厅坐着,大爷似的等着上饭。
手机铃声响起来,陆程一看母亲大人的名字,赶紧接起来。程少英按照惯例在电话里细数了陆程半个多月不回家的罪状,最后又说明天要炖土鸡汤。
挂了电话,陆程顿了两秒,又走到小厨房门口,说:“莫璃,明天跟我回家吃饭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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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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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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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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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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