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轻微的鼾声中,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人,似乎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悄悄地走了进去把东西放在桌上。何景时听到阮绵偶尔有些轻微吸鼻子的声音,好像有些小感冒,便抬手将她身边的风扇给关了,又给她搭上了毯子。
捏了捏她的耳朵,她也没反应,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
宋棹阳在后面看到何景时轻手轻脚的样子,心想这二世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人,不由得有些感慨,感慨着,又觉得展台这件事实在太不是事了,就说小绵羊这努力的程度,内定怎么对得起她?
宋棹阳忍不住道:“唉。”
“你小点声。”何景时瞥他一眼。
“我叹气的声音可比你说话的声音小多了。”宋棹阳就在何景时旁边的座位坐下了,皱眉道,“说真的,何景时,这件事不会就这么放弃了吧?”
他们今晚去找徐老板确认的时候,徐老板也很无奈,可那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去找公司老总讲道理吗?
何景时没说话。
宋棹阳又道:“要是知道内定的是谁就好了……”
何景时看了他一眼,他就冷笑:“这生意上的事情我做不了,打人的事情我还做不了?”
何景时看着他跟个二混子似的,早没了平时的气质,知道他也是被气得够呛,叮嘱道:“不管内定的是谁,这件事你先别跟大家说。”
“我知道。”宋棹阳焦虑地抓着头发。
这件事他和何景时倒是达成一致,就算没有内定,他们最后也不一定就百分百能拿到展台的资格,更何况对于新项目组而言,过程比结果重要多了。
可是宋棹阳总觉得有点对不起项目组这么多人。
他默默地看了阮绵半晌,道:“大家真是白通宵这么几个月。”
“没算白通宵,好歹项目还做出来了。”何景时带着些讽刺地冷笑。
宋棹阳想到这里就是气,道:“徐老板跟的这什么垃圾公司……哎你要想办法啊!”
“我知道想办法。”
“那你现在想出来了吗?”
“没有。”何景时听到这话烦他得要命,皱眉道,“正在想,你别闹……”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突然在桌上发出“嗡”的一震响,在安静的活动室里听得格外响亮。
宋棹阳吓得差点跳起来,压低了声音叫道:“干吗你,何景时!”
说着下意识看了眼阮绵,发现没有把她惊醒,她还在安静地睡着,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你说你想不出办法也别折腾你家小绵羊啊……”
话没说话,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皱着眉头心烦意乱的何景时,在看到手机屏幕的瞬间突然怔住,不说话了。
“何景时?”宋棹阳轻声道。
何景时沉默下来,只是看着屏幕上那行短短的字,是阮绵发过来的信息,语气格外欢喜:
“何景时,大家都好厉害!这个团队好厉害!”
他手机早就没电了,几个小时前阮绵给他发的短信,他现在才收到。
那个时候他还在何老板家里面和他谈展台的事情,心情极度烦躁,但工作室的氛围却截然不同,他们似乎做了个什么好玩的东西出来,阮绵急着想要告诉他,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打不通,便发了这么多条短信。
她应该高兴极了。
短短的文字中是难掩的雀跃,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她说这话时亮得快要溢出来的眼眸。
何景时的心头忽然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下。
他啊,如今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她眼里璀璨的星星。
最怕的事情,莫过于看着她失去眼里的星星。
如果这件事让她知道了,那这璀璨的星星,是不是就会黯淡甚至消失了呢?
阮绵似乎有点感冒,头脑昏昏沉沉的,耳边风扇还在呜呜地吹。
她有点想起来把风扇关了,但是半睡半醒间又不太能动弹,便一直僵硬的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人替她关掉了风扇,还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朵,甚至将她把被子都给盖上了,阮绵觉得舒服多了,就继续安安心心地睡。
可耳边不断的传来两个人低低的嗓音:“不管内定的是谁,这件事先别跟大家说。”
“大家真是白通宵这么几个月……”
阮绵总觉得有点奇怪,好像有事情发生了,但是脑子在昏沉中却有些连贯不起来。
睡了不知道多久,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清早了。阮绵从桌子上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脑海里面不住地在想昨晚自己耳边的那几句话。
是做梦吧?她苦恼的揪着头发。
她怎么会梦到别人说竞标已经被内定了呢,如果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吧?
恍惚中觉得那是何景时的声音,阮绵便打算找何景时问一下,扭头看了看,发现何景时桌上的水杯还冒着热气,似乎刚刚还在,但现在就不见了身影。
找宋棹阳也行。
阮绵站起来,准备去走廊外面看看,谁知还没走出去,外面就有大波人谈笑着走了进来。
或许是因为昨晚好好吃了个饭,又休息得不错,今天的精神状态都很好,看到阮绵惊喜的打招呼:“绵绵!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阮绵刚要说话,就有人吃惊地问道:“你不会昨晚又没回去吧?”
阮绵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道:“嗯……”
“不是说整理工程不用这么急吗?”师兄们都非常诧异,有些心疼地道,“好好休息啊!”
阮绵更羞愧了:“我不小心睡着了,还没整理完……”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道:“没事没事。”
她要真熬夜整理完了,大家才觉得有事呢。
阮绵听到他们这么说,忍不住红了脸,有种自己工作没做完还被无条件原谅的内疚,顿时也忘记了去找宋棹阳和何景时的事情,赶紧回到座位上去继续敲键盘。
努力写吧,阮绵同学!
她搓了搓脸,屏息凝神,抬手,开始搬砖。
电子科技展览会是在九月,但是产品竞标却是在八月,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r&k工作室的新产品就必须有个非常完善的版本了。
好在工作室热情高涨,在大家疯狂的加班下,进度完成得不错,版本质量也很高。
本来这个产品的很多细节优化点困难比较大,但是何景时在这段时间内跟荷兰那家公司争取到了部分源代码,直接让产品优化进度有了质的提升,终于让阮绵有了能将这产品拿出手的底气。
不知不觉,竞标的日子到了。
竞标会本来是阮绵、何景时和宋棹阳三个人去的,但是工作室其他人也都想去凑凑热闹,最后又带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师兄,坐大巴前往市中心。
阮绵一路都很紧张,攥着何景时的衣角,都快哭了:“能不能不要让我上台啊……”
让她敲键盘可以,写代码可以,可要她上台介绍产品,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何景时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里面氲着水汽,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紧张什么,在工作室不是讲得好好的?”
“那不一样!”阮绵急得满脸通红,道,“那是跟我们自己人说……”
“你到时候上去就当跟我们自己人说。”何景时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我和宋棹阳还要去找老板说点事,没办法陪你。”
去找老板?不是徐老板?
想到徐老板到时候是要跟自己一起进去竞标的,阮绵就觉得有点奇怪,他们还要去找谁?
但是“没办法陪你”那句话明显更重要,阮绵心头紧张的情绪几乎是立即就盖住了这股怪异的感觉,红着眼眶道:“那不是还有其他的师兄……”
坐在旁边的师兄们便笑了:“我们哪儿有你了解得多?你是主程,是这个项目最重要的人。”
“可是你们也很重要呀。”阮绵小声道。
“哪有你重要!”师兄们纷纷劝道,“没关系的,他们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就是了。”
大家都这么坚决,阮绵实在没办法,知道躲不过去,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椅子里面,忍着心里的紧张和胆怯,继续拿起手机背稿子。
其实阮绵准备得非常充分,产品的优势和劣势她都理得清清楚楚,更是把一些亮点特地提出来做针对性讲解,但是她总是害怕在很多人面前说话,不把稿子倒背如流不敢上台。
没过多久,几个人就到了目的地,徐老板跟何景时比较熟,知道他们来了后亲自过来接的,冲着大家笑道:“一路辛苦了,先进去休息休息吧。”
这位徐老板看起来有点微胖,但是声音却很和蔼,和何景时合作过很多次,说话便没那么拘谨,走到路上的时候要何景时介绍下团队的成员,并且特地问起了跟在她身边的妹子是谁。
何景时看到他的目光在阮绵身上停留的最久,便慢慢地勾起了嘴角:“她是我家的主程。”
他没有说“我们家”,而是直接说“我家”,徐老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没再问。
竞标是下午三点开始,几人吃过午饭后就在休息室里面休息,阮绵为了缓解紧张一直在看手机上的稿子,直到徐老板说了句:“跟我来。”她才茫然地抬头。
下意识地去找何景时,她却发现何景时和宋棹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休息室离开了,只有几个师兄还坐着,看她快进去了,便朝着她投去了鼓励的目光。
阮绵被他们一看,瞬间感觉压力更大了!
“没事,小姑娘。”徐老板看起来很放松,笑道,“就跟来玩似的。”
阮绵只能颤声说“是”。
她起初还以为徐老板会这么放松,是因为他常参加这样的竞标,但是走进会议室后才发现,这里面每个人都这么放松。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四周所有的人都跟玩似的,坐姿随便,也没怎么注意她,好像她来参加的不是个竞标,就是个普通的小会。
阮绵莫名的,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公司的产品竞标一共有三个产品,阮绵是抽到最后个上去讲的,她一直紧绷着身体听对方的产品介绍,起初脑子里面还会想写乱糟糟的东西,但是听着听着,竟然慢慢放松了下来。
从她的角度来看,对方的产品平淡无奇,并没有自己的产品好,只要她发挥稳定,拿下这个展台不会有什么问题。
到了最后自己上台的时候,阮绵已经完全镇定了。
“接下来请三号带来他们的产品。”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主持人宣布了最后一位竞标者。
阮绵走了上去,翻着演讲稿,轻声细语的道:
“大家好,我们是来自r&k工作室的团队,这款产品是基于精准定位和丰富导航细节,还有人机实时交互做出来的一款导航软件……”
真是奇怪,明明自己演讲的时候没有紧张,介绍产品的时候也是行云流水,但是那股不安的感觉始终在心里不肯散去,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是因为对方实在太自信了,给了她太多的压力吗?
阮绵感觉到思路有些乱了。
评委听完她的发言,针对性的提了几个问题:“这款产品听起来不错,但是如果是放在展台上的话,劣势就会非常的明显,你们自己有考虑过吗?”
阮绵连忙道:“考虑过的,因为导航本来就是需要放在实地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所以我们到时候会现场分发下载码……”
她说着说着,台下有个人突然轻轻地笑了出来。
阮绵注意到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大概是才出来工作没多久,脸色还带着掩盖不住的傲气,在听到阮绵说“我相信我们这款产品能带来好的体验,希望评委老师投我们一票”的时候,眼中那股不屑的情绪就更明显了。
阮绵的语句有着瞬间的卡壳。
刹那间,仿佛有碎片在自己的脑海中闪过,她在某个瞬间的灵感向来比较准确,就像是那天早上看到何景时,突然福至心灵就猜测到荷兰公司不给源代码的原因。她此时脑海里面不受控制想到的,是那天晚上何景时和宋棹阳在自己耳边的低语:www.xiumb.com
“不管内定的是谁,这件事先别跟大家说。”
“别人真是白通宵这么几个月……”
一个细思恐极的念头顿时在她脑海里面升腾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内定了?
阮绵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发白,说“谢谢”的时候声音也不自觉有些微微颤抖。
评委老师“嗯”了声,没有过多的评论,只是让她出去等结果。
可怕的念头不断地在她脑中盘旋,阮绵有些僵硬地走了出去,耳边还残留着周围人散开时低低的交谈声,而前面正好是那个年轻女孩子欢快的脚步。
他们公司的产品也就那样,明眼人谁都看的出来在阮绵的比对下,他们是不太会成功的。
但是她仍然走得很欢快,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嘴边还噙着笑意。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为什么就这么胸有成竹?
阮绵感觉脑袋里面有根弦紧紧的绷着,仿佛是猜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潜意识里面却又不敢承认,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再跟着这个女孩走下去了,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看着她走进厕所,阮绵还是无意识的,迈动着沉重的脚步跟了进去。
然后下个刹那,她猛地僵硬在了原地。
“放心吧,很顺利的……”低笑声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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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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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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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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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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