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烧完了手里的纸钱,扶着腰站起来,看到我出现,猛地怔愣住:“阿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怎么不提早说一声?”
“师叔!”我咬着牙问:“您刚才念叨什么,谁走了?我爷爷吗?”
师叔脖子一梗:“没什么,说的是贫道的一个客户。”
“我都听到了!您坐在那里吐槽了半个小时!嘴里喊着富贵,不就是我爷的名字吗!他到底怎么了?!”
师叔欲言又止,拼命抠着他的脚缝,躲着我的眼神:“你听错了!贫道喊得是真贵、真贵!现在地府通货紧缩,人民币换纸钱太贵。”
“师叔!”我急得满头大汗,一方面希望自己只是幻听,一方面又害怕师叔说的是真话:“师叔,求您了,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自从古董店失窃,我就一直没有联系上他,最近一次说话,还是五个月前的一通电话,之前,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打他电话,他不接,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就连上次我伤得快死了,拍照发朋友圈,他也没有给我点赞!事实证明,爷爷已经失踪半年了!这半年,他去了哪儿,您肯定知道的,对不对?”
师叔为难地薅着头发:“大侄子,贫道攻略小薰酱发朋友圈,你爷爷也没给我点赞,可能、可能他就是太忙了,没空点赞呗。男人七十一枝花,阿三有个男的九十岁还能生孩子,说不定,他忙着跟哪个半老徐娘在谈恋爱呢。”
“谈恋爱不用手机谈啊?我每次打电话,他都关机,后来再打过去,直接就是欠费,如果不是出事了,爷爷怎么会不给我回消息。师叔,您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师叔被我梗得无话可说,他焦躁地在内堂里走来走去,搜肠刮肚找理由搪塞我:“王富贵真没事儿,那么强悍的一个人,鬼差都怕他,能死了吗?”
“行,您不说,我下地府找他!”
师叔拉住我:“不许去!地府乃阴气旺盛之地,凡人经常往哪儿跑,会折寿的!”
“您说还是不说!”
一不做二不休,我施展了个法咒,准备往地府跑。师叔瞬间解了我的法咒,气得跺脚:“几岁啊不听劝!王亦,你以为自己是小孩呢,想干嘛就干嘛。”
“我不管,不亲自去地府找找,我放心不下。”
“哎呀!”师叔烦躁地踢开火盆:“找个毛!你爷爷早就灰飞烟灭了!尸体都没了,”
灰飞烟灭……
我呆住,嘴里呢喃着这个词,明明听起来很耳熟,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爷爷,最擅长沟通幽冥的道长,怎么会灰飞烟灭呢?
而且,师叔说的是「早就」,早就,是很早之前发生的事么?
师叔满脸担心,把浑身僵硬的我拉在太师椅上,给我烧了一道定魂符,用热茶冲泡了三回,逼我喝下,才继续说。
“阿亦,你爷爷是半年前没的,不过,这件事,贫道也刚知道不久。”
我眼里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明明没有很伤心,但眼泪拼命地往外冒:“不可能……半年前,我刚继承六界古董店,爷爷还活着……”
“唉,你可记得,王富贵当时有何不正常?”
我努力回想:“没有什么不正常啊……爷爷提着行李箱要走,说去赶高铁,似乎非常着急……不对!那时候是是凌晨一点多巡逻的,凌晨一点多,怎么可能有高铁!”
我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我被颜宴追着打,吓破胆了!根本没细想这个问题,爷爷离开得非常着急,说了一堆不负责任的话,死活让我继承古董店,还说,以后他就不管了……妈的,我居然没发现!白痴吗我!”
能解释通了。
为什么家里被偷,爷爷能这么淡定。
为什么几个月来,我一直无法联系到爷爷。
为什么我快死了,他也没回来看一眼。
我恨我迟钝!
恨我弱智!
恨我无能又傻逼!
父母死后,爷爷就跟我相依为命,我却连送他一程都做不到!
“呕——”我内疚得喘不过气,胃里一抽,呕出大滩的血。
“阿亦,别作践自己!”师叔看不下去,食指一指,施了十分钟定格术,阻止我自虐:“白泽都跟贫道说了,你现在身体很弱,元神又受到魔尊影响,千万别作践自己!”
我:“师叔,我心里真难受。”
师叔无奈地叹气:“阿亦,就算知道一切又如何?凭借你当时的实力,能为王富贵报仇么?贫道尚且不清楚他究竟别人所杀,你一个小赤佬,怎么能找到凶手?”
“……”
“来,看一样东西。”
师叔从案上取出一张长卷纸,划破自己的手,往砚台上挤了两滴指头血,用拂尘蘸朱砂,在卷纸上涂涂画画,五秒钟后,他闭上眼睛,念了一段咒语,开始叠纸。
师叔很厉害,那副长卷纸顺便被变成一个纸扎人,随后,师叔吹了口气,那个纸扎人转眼一变,竟然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爷爷……”
明知道是假的,但我心脏还是一痛,眼泪不断地掉:“师叔?”
师叔搁下拂尘,失神地看着爷爷:“据贫道所知,富贵死于半年之前,你见到的他,应该不是他真人,而是你爷爷用元神编造的纸扎人。”
纸扎人爷爷侧身,一下子冲我微笑,一下子冲我瞪眼,嬉笑怒骂,都跟真的一样。
师叔:“近年来,纸扎人已经成了殡葬行业的香饽饽。市场需求高,产品卖得快,扎出来的纸人,不再是单调的那几个款,而是私人化定制,比如韩国欧巴,大眼美女,帅气小鲜肉、网红脸啥的。纸扎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你爷爷做出形如真人的纸扎人,加上晚上光线黑暗,你又懵懂无知,认不出来并不奇怪。”
师叔的一番话,让我醍醐灌顶。
“你爷爷特地留下遗嘱,逼迫你继承古董店,就是给你成长的时间,阿亦,若不是今天你撞破了,贫道也想找机会告诉你。”
我无助地瘫坐在太师椅上:“师叔,凶手是谁?”
师叔摇头:“知道是谁就好咯,贫道必定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他报仇。”
连师叔都不知道!
我惊讶道:“会不会跟小偷是同一个人?”
师叔:“不清楚,贫道只知道,富贵的死,与粹魂灯有关,这便是唯一的线索。”
粹魂灯!
怎么哪哪都是这玩意儿!
从安息精神病院,偷窃者、诛魔瓶卖家、再到爷爷的死,怎么都和这该死的玩意儿连在一起!
联想起龙脉魁首和之前的一切,我顿时有些心慌,这一切,不会从头到尾是一个局吧!
“师叔,白泽知道这件事吗?他跟我不一样,他从小没有父母,只靠爷爷照顾着,我怕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xiumb.com
师叔捋了捋胡子:“富贵的死,贫道是从白泽口中得知的,他应该消化得差不多了。”
我越听越不对劲:“白泽早就知道爷爷死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呃。”师叔尴尬地移开了眼神:“……”
妈的!
道观的门被推开。
白泽手里拿着扫帚,一边扫雪一边走进来:“师叔,门口都积雪了,怎么不清理一下,哥的衣服——”
白泽看到我脸上的泪痕,愣了一下:“哥,你知道了……”
“呵。”我怒极反笑,对着他那张无辜的脸,狠狠地揍了一拳:“白泽,他妈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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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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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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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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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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