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裴天煜果然束手无策,再没有盯着霍青玉的意思,只是有时候在朝堂上和陆闲擦肩而过之时,眼中的怨毒仍是一清二楚。
正是这时,西北部前线传来战报,洪无忧和年珂双双被困,两个人意图围剿敌军,却不料中了敌军的全套,反而被包围在了里面。同时,东北部国安王重返前线,竟是带回了上万骑兵进行支援,白其琛那边立刻胶着起来,故而并不能将其调往西北部支援。
几个月前困扰陆曜和陆闲的事情,再一次浮上二人心头。有兵无将,就算再多的兵上前,也只能是送死。如今年珂和洪无忧都不能舍弃,这两个人还年轻,却已经是战场上的一把好手,只是经验太少,没有敌军狡猾,才中了圈套。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靠得住的人,将这两个人救下来。
苻国能够包围洪无忧和年珂二人,说明兵力强盛,带兵的也不是什么善茬,那老将军在国安王一战成名之前,是西北部的噩梦,是遂国的劲敌。如今在此狭路相逢,陆曜和陆闲都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突围一招,别无他法!这两个人默契十足,并不言语,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一句话。可是谁去突围,如何突围,这都是问题。
现下边疆诸城的兵马能调能用的都已经送上了前线,咸阳城、陇西郡等屯兵大城,都已经征了两回兵,若是再征兵,恐怕就要激起民怨了。
没有将领,没有兵马,只能是穷途末路。就算苻国硬生生吃下洪无忧和年珂这两员大将,也会劳损筋骨,但是只要他们的将领在,那剩下的残羹冷炙,自然也是不足为惧。
这些战报,陆曜和陆闲都没捂热,就已经被裴天煜得知了。次日上朝,裴天煜竟是不等陆曜说话,便将边疆战况详细描述了一番,连陆曜和陆闲考虑的东西,也都想到说了出来,着实让陆曜黑了脸。
不是他想要隐瞒战况,只是裴天煜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示威,在告诉他们,他裴天煜手眼通天,他们这些毛头小子奈何不得。再加上裴天煜稳坐右丞相之位,又几十年老臣,德高望重,他只是“不经意间”挑拨了几句,就满朝哗然,觉得这场仗只有一个败字。
陆曜和陆闲当然知道裴天煜为何如此之张狂难控,这一切都是因为前不久的册封大典,皖初九成了皖太妃,成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而她的出现和曝光,一下子让不少百姓想起曾经的事情。
当年裴天煜和贾忠不光彩的争斗,再加上陆闲暗中的一点推波助澜,和柳深塘严如玉二人字字珠玑的文章,那些百姓们一夜之间想起了裴天煜曾经是如何没有人情。
裴天煜曾经是一个好官,不错的,可是他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爷爷。陆闲借皖初九一事,引出诈死的裴皇后,将裴皇后的悲惨故事添油加醋,抹去了她扭曲的性格和强加给陆安的仇恨,只剩下了一个被自己父亲当作棋子的悲剧女人。琇書蛧
裴皇后可从来都是百姓眼中柔柔弱弱的可怜皇后,而她夺权的那一段时间,因为封锁皇宫,也没有什么闲言碎语能流传出去,甚至于宣和帝当时苏醒,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如此一来,加上柳深塘戏剧性的渲染,裴皇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孱弱美人。被自己的父亲厌弃,当作棋子送进皇宫,伴随着一个不爱自己自己也不爱的男人过了几十年,还要豁出性命,站出来,维护自己的丈夫。
而最后,丈夫死了,她也跟着病逝。
实在是一个绝佳的话本子。因着柳深塘写小说的笔法几乎都是跟霍青时学的,以至于不少霍青时以前的粉丝,误以为当年写下各种洒狗血剧情的,就是如今的柳深塘,自然是一阵追捧。
于是裴天煜大费周章在民间给陆安造起来的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抛在了脑后。而如今因着裴皇后悲惨经历的走红,导致很多百姓对和裴天煜关系紧密的陆安,也产生了不满。
得不偿失,风水轮流转,裴天煜怎能不气?怎能不心中郁结?
这,就是当时霍青玉叩响陆曜陆闲房门之事,献上的计策了。没有谁比霍青玉更了解这些事情,只因为这些都是霍青时告诉她的,只告诉她,没有告诉别人。
朝堂之上,新仇旧怨一触即发,裴天煜和陆曜剑拔弩张,陆闲在旁边眉头紧蹙。夹在中间的裴冬荣不知所措,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向尊敬的祖父,能因为自己阻止他们绑架霍青玉,而把自己关禁闭三月,更没想到,将自己救出来放到朝堂上做尚书的,居然是陆曜。
“花家,也该出手了吧?”裴天煜冷着脸,斜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花太尉,冷言冷语道。
众人大惊,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小年轻尚不知道一些事情,可在朝中有些年岁的大臣,却是知道裴天煜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遂国,当真是没有一天安宁的了。
……
“遂国京城四大家族,裴花贾年,花家能占据一席之地,不是因为世袭的太尉一职,而是因为,我花家拥有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神枪军。”
这是花满堂执意让花太尉解释,为何非要自己娶霍青黛之时,二人的对话。
“我知道。”花满堂脸色凝重,“这就是祖父不让我从军、从政的理由。”
花太尉点点头:“是的。神枪军世代由花家掌握,由花家训练,由花家支配,这是当年遂高祖对我花家的信任,和栽培。整个遂国到如今,也只有司徒维桢那老小子培养出的一支虎狼之师能与我神枪军相提并论。”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骄傲的神情来。
“这支军队,从来都是遂国的骄傲,是遂国的秘密武器,是不到危急关头,不会利刃出鞘的杀手锏。可是同时,它也是后代皇帝心中的一颗刺。到底,高祖皇帝和当年我花家老祖的感情,不是花家后代和高祖后代能相提并论的,再深的情谊,过了三代,也就淡得不能再淡了。”
“到我这一辈,已经是极限。”花太尉脸色沉重下来,“宣和帝生性多疑,贾忠又是一个善于挑拨离间之人,尤其对武将打压更多。若非宣和帝欠我一条命,恐怕如今,花家不会是现在这个局势。”
花满堂神色暗下去,他知道花太尉所说的那一条命,是自己父亲的命。当年宣和帝御驾亲征,却是铩羽而归,若不是花满堂的父亲、花太尉的独子以身护主,救了宣和帝一命,宣和帝早在那一场失败的战争中,归西了。
也正是因此,宣和帝算有些良心,饶是贾忠如何挑拨,也从没有动过花家的念头。可是他当时不动,不代表之后不会动,他宣和帝不动,不代表皇室后人不动。于是那个时候起,花太尉看着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孙子,立下誓言,决不让花满堂从军、从政。
为的,就是将太尉这个官职,和神枪军这支军队,在花满堂成人之前,交还给皇室。花家从花满堂开始三五代,只吃祖宗留下来的老本,哪怕是纨绔挥霍,也绰绰有余。等这份忌惮总算淡薄,等皇室和花家的关系重新归于平淡,后人愿意从军或是从政,再各凭心。
花太尉是老将,他手上接过的,已经是花家几代人接下的荣耀和辉煌,更是花家祖宗拼着一杆枪,打出来的天下。他又何尝不想把光荣传承下去?他又何尝舍得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新兵,亲手送走的老将?
可是看着花满堂,看着花家的独苗,他只得狠下决心。哪怕花满堂之武艺在京城数一数二,哪怕花满堂之谋略比他老子还过之而无不及,哪怕年幼的花满堂一次次豪言壮语,被他冷水泼到嚎啕大哭,花太尉也不得不坚定这份心,狠下心来,拒绝花满堂从军参政的任何要求。
花满堂看着花太尉说起这些往事,也是心中难受。他小时候曾经怨恨祖父,从小,别人玩耍的时候自己在练功,别人睡觉的时候自己在练功,别人嬉笑的时候自己还在练功,等到自己真的练出点东西,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祖父却给他一个当头棒喝,断了他的念想。
可后来明白这些事后,他才知道,祖父看着他,眼中的骄傲不是假的,背过身子去叹的气也不是假的。或许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祖父一样望他成龙,可也没有一个人能像祖父这样,为了他的性命安危,为了他的子孙后代,坚定不移地将望他成龙的愿望舍弃。
“那时候,我知道霍豫立一定会输。”花太尉意味深长地说,“若是霍豫立输了,贾忠也就输了。那朝堂上能站起来的,只剩下裴天煜和司徒维桢了。”
花满堂皱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好洗耳恭听,等花太尉解释。
“裴天煜不会放过他,迟早要拿花家开刀。花家如今因为避免陛下怀疑的缘故,除了太尉一职和神枪军,再无其他底牌。我这把老骨头斗不过裴天煜那只老狐狸,若是我走了,只剩下你,我不放心。”
花满堂没听明白:“裴天煜不会放过谁?”
“陆闲。”花太尉看他一眼,难得好脾气的将一切解释清楚,而不是让他自己去想,“未来的帝位,不管是谁坐了一坐,最后都会腾给他!”
花满堂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陆闲不简单,可是没想到陆闲是奔着这个位子去的,更没想到自己的祖父居然对他这么有信心。同时他也理解了裴天煜拿花家开刀的意思。花家一直都站在皇帝身边,不管皇帝是谁。加上他和陆闲的关系紧密,裴天煜自然会万分忌惮,于是对花家不利。
而那个时候,不管皇位上坐着的是不是陆闲,都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保住整个花家。
“我让你娶霍青黛,就是为了给你留一条后路。”花太尉突然一笑,竟是露出了几分慈祥。要知道他这老头,说他古怪也好,智勇也罢,严苛的时候也是家常便饭,可是慈祥,却是极少出现,尤其是在花满堂开始习武之后,那张逐渐老去的脸上,更多浮现的只有严肃和惋惜。
花满堂皱眉:“如何能给我留一条后路?”
花太尉朗声大笑,道:“你可知,我第一次见到霍青时,是什么时候?”
花满堂不知道花太尉为何突然提到霍青时,只好摇头:“不知。”
“那是六公主生辰宴上。你上前献诗,被一些文人在背后嘲笑羞辱,周围人不是附和嘲笑,便是悄悄远离,加之你那首诗应当确实狗屁不通,故而实在无人替你说话。”
“唯独那个小子,伶牙俐齿,上前将那几人从头至尾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花太尉一提起这件事,便笑出声来,难以自持,笑着笑着,却盈出眼泪来,感慨似的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从小到大,惹是生非,或是故作纨绔,柳深塘、陆闲二人待你如亲兄弟,可一个是文臣,一个是谋大事者,不拘小节。唯独霍青时,是真正能站在你身边的。”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我这一双眼睛看过无数的人,从未错过。那时候我就知道,有朝一日,老朽的孙儿不得不奔赴介胄之间,只有他能像那个时候一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和你并肩作战。”花太尉幽幽道,“到那时,你是他的妹夫,为了不让他的心肝妹妹守寡,也该站在你这边了。”
“我不是不相信他的人品,更不是不相信你们之间的友情。只是事关我孙子的安危,你就让我这个老头子,耍这么一次奸猾吧!”
……
花太尉淡定自若,甚至可以说是从容不迫,站了出来,径自跪在地上,朗声道:“臣,愿带领神枪军诸位勇士,前往西北部讨伐贼寇,解除围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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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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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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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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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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