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不可信,是敌是友尚未分明,但几年前的事情霍青时仍然记忆犹新,并不敢怠慢与他。可他对霍青时说的那些忠告,霍青时不能当没听见。
郡主先前一直瞧她不顺眼,明里暗里没少使绊子,更别提整日的冷嘲热讽,就算她成了状元郎,成了侍中,郡主瞧她的眼神也没好到哪儿去。可经过影子一提醒,霍青时这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郡主了。
原本这事儿和她没什么关系,甚至说这些日子忙得紧,若不是影子提起这个话头,她都要忘了郡主这么个人。可影子这么一提,霍青时便心生疑窦,莫非郡主的事情,和乔灼有什么关系?若真是如此,她不要被蒙在鼓里,她要亲自瞧瞧,郡主怎地了。
郡主虽然是郡主,但是仍然和父母同住,并没有分家,更别说有什么郡主府。霍青时有意无意在郡主家周围转了一圈儿,可是戒备森严是其一,其二是霍青时连门都没进,就能感受到郡主家中散发出来的阴霾。
她不敢贸然闯入,于是将主意打在了和郡主形影不离的闺蜜身上。这些日子郡主不在,可是闺蜜还偶然露了一两次头,只是和以前也不一样,没有了和郡主在一起时的嚣张跋扈和挑拨离间,一双眸子里面似乎是浓浓的怯懦。
霍青时只当她是狗仗人势,没了郡主撑腰便软弱下来,如今一想,难不成郡主真的出了什么事,而闺蜜是知情人?
话不言多,霍青时左右瞧了瞧,纵身落入院中。她时而飞檐走壁躲避府兵,时而将身形隐藏在花坛之中躲避往来的人。这府上的地图霍青时早就烂熟于心,故而不多时,便钻进了郡主闺蜜的房中。
“啊!”
霍青时一把捂住闺蜜的嘴。闺蜜的院子前些日子被迁了,现在这个院子远远不像是一个官家嫡女的院子,破败不堪不说,连个近身伺候的下人也不见一个。再瞧闺蜜,整个人形容枯槁,双眼凹陷,眼圈儿下面是紫黑色的眼袋,憔悴不堪。霍青时揽着她的肩头,都觉得她的骨头割手!
可是这才过去了几个月?原本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朝廷命官的嫡女,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我。”霍青时松开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瞧着她神经质一般的慌乱的颤抖,将面纱摘了下来,“时无恙。郡主呢?”
这位闺蜜原先的恐惧不过是房中闯进了一个人,可当霍青时说出“时无恙”和“郡主”两个词的时候,闺蜜的身子开始筛糠似的抖了起来,一双眼睛痛苦的紧闭着,张大了嘴明明想要尖叫,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她整个人蜷缩在角落,保持着这样一个诡异的姿势半晌后,开始一边哭一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招惹时无恙!时大人!我再也不敢……”
霍青时眉头紧锁,不知道闺蜜的恐惧从何而来,心中觉得不妙,于是上前一把扼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看着我!告诉我郡主在哪,出了什么事!”
闺蜜的身子颤抖的幅度更大,她被迫抬头,却一点儿也不敢睁开双眼,于是任凭霍青时这样掐着她的下颌。她只顾着求饶,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滴在脏得不像样子的被褥上。
她枯黄的头发缠成结,一片片粘在她头上,身子瘦得厉害,精神也出现了问题。霍青时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于是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这一招是和温渡一学的,可以让人的头脑清明,却也只能维持一会儿。
霍青时下手较狠,闺蜜的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缓和。她先是睁开眼瞧了一眼自己的被褥,再皱着眉头抬头,瞧见了霍青时。
“说,你和郡主到底怎么了。”
闺蜜整个人癫狂起来,却全然不像方才毫无章法,这一次是她打心底而生的对霍青时的怒火和恨意,她跳将起来,要打霍青时,要抓花霍青时的脸。可她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和霍青时一个从小习武的人,又如何相比?
霍青时没了耐心:“你若再不说,我便离开了。你现在疯疯癫癫的,没人给你治病,没人给你送饭,也没人照顾你,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活几时。”
“难道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闺蜜咬牙切齿,“你和他都是一丘之貉!你们都是要下地狱!十八层地狱!”
“他是谁?”霍青时皱着眉头逼问,“你快些从实道来,若是你说得是实话,我可以帮你逃出府上。”www.xiumb.com
闺蜜一愣:“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等霍青时说话,闺蜜便张狂笑着,“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倒是个痴心种子,给你在暗中铺路,打点好了一切,让你做你的状元郎,做你的侍中,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该!”闺蜜啐了一口,“他那样的人,就该如此!爱而不得,只能是个跳梁小丑!”说着又看向霍青时,“你当真会帮我出府?”
“嗯,我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治病,让你离开京城。”霍青时不反驳也不问,她知道这些名门望族最是冷血,这位嫡女能攀上金枝的时候,便是千恩万宠,一患了疯病,便被遗弃在这破败院子里,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好!我告诉你!”闺蜜恨得牙根儿痒痒,她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在家中根本没人能救她,她知道自己清醒是因为霍青时,也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又会疯病复发,最后只能凄凄惨惨。所以她并不打算掩饰什么,毫无保留地告诉霍青时,才能换回自己一线生机。
“郡主喜欢遂国的贤王,我喜欢蔡鹰,可偏偏这两个人,都和你很近,贤王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你,郡主便起了歹意。”闺蜜冷声道,“你高中状元的时候,有一个婆子找到郡主,说是有办法让你身败名裂,于是我为了郡主专心和你去抢贤王,把蔡鹰放开,便劝说郡主用这个法子。”
“什么法子?”霍青时皱眉问,她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闺蜜当真是毫无保留:“春药。国安王喜欢你,郡主准备给你和国安王下药,让你们两个……然后再带人捉奸,坐实这件事。你就不得不嫁给国安王,远走苻国,眼不见心不烦,也不会和她抢贤王了。”
霍青时难免心悸,虽然这件事她未必能着了道,但是一想到有一个女人要用这样肮脏的方式害自己,她就觉得不舒服极了。正所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郡主喜欢贤王,自己就要让位?就要被迫和国安王睡?
“然后呢?”
闺蜜虽然表情恨恨,但是说起这件事来,分明心有余悸:“然后……乔灼……乔灼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我们的计划,那杯掺了药的酒,竟是进了郡主的口中!而另一杯原本应该是国安王饮下的酒,却是……入了郡主一个贴身小厮的嘴里。”
霍青时难免一个寒噤。她自然清楚其中利弊,若是旁的男人,郡主还能说是被下了药,可是自己的贴身小厮,恐怕旁人只会认为他们日久生情,不顾礼法了。
“而我……我被迫待在他们房中。我是清醒的!我没有饮酒!可是那小厮如疯了一般……折磨郡主,我怕他兽性大发,连我也不放过,所以躲在一边。”
霍青时一愣:“你就在旁边,却没有帮郡主?”
“我怎么帮!”闺蜜五官皱成一团,“郡主平日里对那小厮不好,非打即骂,小厮心中有怨气,看着郡主那般千娇百媚,又喝了药,自然是不顾一切。我若上前去,他必然对我也……总归是我保住了名声。”
霍青时不置可否,她知道闺蜜不一定能打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也知道其中风险,但是她同时知道,若是闺蜜呼救,也能够救下郡主。可是因为这世俗和礼法,闺蜜不敢呼救,一旦被人瞧见,不光是郡主,连她的清白也没有了。
“不等他俩完事,郡主家的人就找来了。我躲起来,他们没发现,便只是把他两人带走了。我原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没想到郡主家的人之所以能来,是因为乔灼。于是我也被抓走了。”闺蜜一回忆起这件事,心里就如猫挠一般,恨得不行,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乔灼心狠手辣,说那小厮毁了郡主的清白,死不足惜,于是当着我和郡主的面儿,派人给他……呕……”闺蜜干呕了一阵子,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想必是饿了好多天,“凌迟处死!”
霍青时眼睛瞪得混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惊讶于乔灼能舞到郡主家去,还是该惊讶于乔灼居然要在两个未及笄的女孩子面前,将一个人千刀万剐!
“我们不能昏厥,一晕过去,就被冷水泼醒。郡主的父母根本不敢说什么,我的父母也不知道这件事。”闺蜜接着说,“小厮死了之后,乔灼便带着我离开了。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郡主父母自然知道,自己的女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加上郡主被小厮玷污的事情,他们便商议着快些把郡主嫁出去,全了名声便罢。这些日子便把她锁在府里,只待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她远嫁出去。”
“而我,乔灼亲自来和我的爹娘打了招呼……当天我就被赶到这里来了。我发了三天高烧,醒来脑子就不清楚,乔灼却看了我几次,每一次都要说我害了时无恙,我罪有应得,我迟早要死……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父母,朝廷命官,却因乔灼一句话,把他们培养了十几年的嫡女赶到这里自生自灭……不,偏生乔灼不让我死,他就是要逼疯我!就是要让我生不如死!”
说到后来,闺蜜声嘶力竭,一双眼睛瞪着霍青时,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闺蜜当然知道这件事和霍青时没有关系,不然霍青时也不会跑来问她,可是一切起因都是自己和郡主想要害霍青时,才被乔灼如此恶毒的报复。
她甚至恶狠狠地想,若是霍青时乖一点,按照她们的计划和国安王睡了,嫁去苻国,那就没有这么多事!她已经不敢恨乔灼了,提起乔灼,她都要浑身哆嗦,她就要想起那个被千刀万剐的小厮,和自己冷漠如霜的父母。
可是她还能恨霍青时。若不是霍青时答应送她出去,她一定会杀了霍青时。
良久的沉默,霍青时没有再说那个话题。郡主和闺蜜是要害自己,可现在她们所自食的恶果,到底和她们准备行的恶事是不是对等的,霍青时难以衡量。总归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可郡主被玷污,闺蜜被逼疯,两个十几岁的姑娘目睹了一场凌迟,然后被各自的家族抛弃。
她涩涩开口:“走吧,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
闺蜜欣喜若狂,连忙称是。这个破败院子里没有她几件东西,她之前是贵女,是这个府里骄傲的嫡女,平日里没少欺负那些个庶女次女。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被迫到了这儿,又有谁会敬着她?早把她的东西都瓜分了。
于是收拾也要不了多少时候,霍青时揽着闺蜜的腰,纵身一跃飞上了树梢。闺蜜瘦,太瘦,霍青时抱着只觉得轻飘飘地,没有什么重量。
很顺利地,霍青时和闺蜜便出了京城的城门,往驿站方向去。可就在这时,霍青时敏锐地察觉到一队兵马从后面赶来。
“躲起来……”霍青时话音未落,便知道不可能了,因为她听见前面,也有一队兵马。
竟是来堵她们的!
她俩不过两个小丫头,闺蜜更是身娇体弱,霍青时却估算出了几十兵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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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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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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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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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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