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府上下都知道蔡夫人脾气不算好,自然也没人上赶着惹她去,反倒是她这两天消停了,不做那个忙前忙后风风火火的管家婆了,让下人们还舒坦了些。
蔡鹰回府当日,蔡夫人那一对儿眼珠子才滚了两滚,缓缓直起身子来:“是鹰儿回来了?”
三天不说话,蔡夫人的喉咙像是卡了痰,有嘶嘶声。贴身伺候的丫鬟平日里没少受蔡夫人恩惠,见她这样,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觉着心疼。丫鬟年纪小,早年没了父母,被蔡夫人带回家就一直跟在她身边,早把蔡夫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故而丫鬟含着泪说:“是呢,夫人,少爷回家来了,考完啦。奴婢瞧着少爷精神头十足,喜气洋洋的,想必是考的好呢!夫人有福,有少爷这样孝顺懂事的好儿子,若是中了功名,人人都要说夫人教子有方了。”
丫鬟只想着说些好听的哄得蔡夫人开心,毕竟全府上下都知道蔡鹰是她的心头肉,知道蔡鹰就是她的命根子。
却不想蔡夫人苦笑了一声:“呵……”
丫鬟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有见蔡夫人这副样子实在是精神颓靡,想到连蔡鹰都不能让夫人高兴起来了,丫鬟眼泪都下来了:“夫人,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奴婢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但是您别这样作践自己,您的身子最重要啊。”
蔡夫人缓缓看向丫鬟,眼中的呆滞慢慢散开,半晌才伸出手去,揽住丫鬟的肩头,一下一下的摸着她的脑袋,就像是爱抚自己的女儿一般,柔声道:“好了好了,哭什么劲儿……我还没死呢……”
良久,蔡夫人浑浊的双眸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她站起身来:“去给我打水沐浴吧。鹰儿回来了,总不能这样去见他。败了他的喜气。”
……
“蔡夫人连着三天闭门不出,昨儿蔡鹰回家,她才出来。看着是没什么变化,精神头也还好,一如往常叨叨了蔡鹰半天,最后还是蔡鹰烦的不行了,才闭了嘴。”回话的小厮道,“只是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乔灼笑了一声:“她这样的女人,能三天不出门,就已经是不对劲中的不对劲了。她在闭门不出之前,去过哪?见过谁?”
小厮想了想:“在之前,蔡振从天香楼赎回了一个女子,养在城西别院,赊了一百两银子的账在账房上。账房管事听您的指示,利用这件事搅动蔡府,一转眼就把这事儿告诉蔡夫人了。蔡夫人勃然大怒,跑到蔡振院子里指着他训斥了半天,最后却又息事宁人,还自己帮他补上了一百两银子。”
“哦?”乔灼皱眉,“竟有此事,你怎么早不来说?”
小厮连忙跪下:“大人恕罪,小的当时想着,男人难免都好色,去天香楼赎个丫头回来,在蔡家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加上当时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小的就……小的知错。”
“你接着说。”乔灼冷声道。
“是。”小厮接着说道,“当天,蔡夫人就去城西别院瞧了一眼,也没惊扰里面,只是瞧了一眼,便回来了。那几日也没什么事,过了没几天,她就这样了。”
乔灼沉思了片刻,问:“那天香楼的,什么来头?”
“回大人,那位是天香楼的头牌,叫佩蓉的。”
“佩蓉?”乔灼一愣,天香楼这样的地方,给姑娘起花名,都求一个艳,甚至有的还很俗,为的就是通过名字勾起客人的欲望来。娇媚的叫娇娇,纯净的叫素素,知书达理的名字就带个墨带个书,身上有奇香的,不是香就是蕴了。
哪有叫佩蓉的?
小厮挠头:“是,小的也觉得这不像是花名,但是这个佩蓉已经挂牌少说五年了。前几年都是奏乐陪衬的,这两年慢慢有了起色,前不久成了头牌。姿容确实是一等一的。小的记得,她是从小在天香楼长大的。”
乔灼心思一动,转而道:“你去好好儿查一查这个佩蓉,我要她的所有信息。”
“是。”小厮应声,随后接着道,“大人,蔡夫人的古怪举动,和这个佩蓉有关系吗?这个佩蓉不是蔡振接回家的吗?”
乔灼挑眉:“蔡振把她接回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这还能为什么?”小厮腼腆一笑,“通房?外院?纳妾?或者干脆当丫头养着,都有可能呀。”
“这就是你不了解蔡振了。”霍青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两人抬头一看,霍青时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此时正笑着走进门来,“蔡振和他的妻子伉俪情深,蔡小夫人是个贤内助,蔡振是个爱妻如命的,这在朝堂上,几乎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的事。之前蔡振有功,陛下要赏他美人,他愣是不给陛下面子,生生拒绝,惹恼了陛下也在所不惜。”
乔灼温柔地笑着,用目光迎接她进来,看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不远的椅子上,接话道:“没错,之前朝堂上盛传蔡振惧内,但是后来见了蔡小夫人,才知道她是一个温婉的女子。这两个人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成亲多年,蔡小夫人无所出,但是蔡振依旧拒绝纳妾,甚至扬言谁让他纳妾他就和谁断交。当年也闹得风风火火。”
霍青时点头:“不错,正是因此,蔡振根本不会出入天香楼这样的地方,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赎回天香楼的头牌当什么小妾暖床。这件事一定另有蹊跷。蔡夫人的异常,多半是因为她调查到了蹊跷之处吧?”
小厮这才恍然大悟,难免惊讶于蔡振和蔡小夫人的感情,以及眼前这位大人的表妹懂得竟然如此之多。既然是朝堂上的事情,这位表妹又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看起来也不像是大人告诉她的。
霍青时弯唇:“这其中的原因,恐怕你叫他查,是查不到了。”
小厮惭愧低头,这些秘闻,他一个小小的下人又怎么会知道得清楚?他不过是机灵些,才会被乔大人看中,安插在蔡府做探子罢了。
“那依你所言?”乔灼笑着问她。
霍青时微微颔首,伸手挽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再抬头,笑得温婉贤良:“表哥瞧我这样的,能不能和蔡小夫人做朋友?”
……
顺皇后在后宫之中的地位虽然高于蝶妃,但是若说起在宫中的人气,那还是蝶妃远远胜过顺皇后。谁不知道顺帝偏宠偏爱蝶妃?自从蝶妃步步高升,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也都水涨船高,整个后宫顺帝现在只宠幸蝶妃,谁若是在蝶妃宫中做事,那自然是好处多多。
顺帝如今偏宠蝶妃,蝶妃有孕的几率也是整个后宫之中最高的,甚至可以说是独一份儿的。就算她皇后位子再高又怎么样?生不出孩子,还不是被人压过一头?再加上顺皇后是遂国和亲来的皇后,顺帝愿不愿意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愿不愿意让她的孩子成为太子,还都说不一定呢!
皇宫之中举办宫宴是常事,宴请一些名门望族的夫人娘子们,闲了说一会子话,吃些点心,也算是女人们的娱乐生活。只是这一次的宫宴与众不同,因为这一回,多了一个备受宠爱的蝶妃。
于是这场明明是顺皇后举办的宫宴,却从一入场开始,就成了巴结蝶妃大会。
“蝶妃娘娘这些日子的气色越发好了!”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笑着,一脸的褶子,粉扑得比墙灰还厚,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境好似的,从头到脚戴了十几个珠宝首饰。
“就是说呢。要不怎么说被滋润过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一个看起来就尖酸刻薄的女人冲蝶妃甜甜一笑,又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顺皇后,“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了的。”
一个官家娘子被引荐到蝶妃面前敬酒,却自己先干为敬,佯装单纯道:“我母亲说了,女人备孕不能饮酒,蝶妃娘娘就莫要饮酒了。”
这些女人话里话外都是捧蝶妃的,声音虽然有所压制,但也不是完全悄无声息,若想让别人听不见,那还真是天方夜谭。可是就算听到捧高蝶妃贬低自己的言论,坐在主位的顺皇后仍能保持一副端庄的神态,什么也不说,唇角含笑,淡定地看着下面的人。
这个女人有本事。佩服。
霍青时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然后就闷声吃菜喝酒,看看歌舞表演,听听别人的闲话。她当然需要引起注意,但绝对不是自己引起注意,她得保持自己的形象,才能让自己想要吸引的人看到自己。
毕竟是新出现的娘子,长得又如此标志,霍青时很快就被一个小姑娘注意到了:“你是哪家的娘子?年方多少了?”
霍青时抬头一笑:“我是乔家的。当朝御史大夫乔灼是我的表哥。”
“哦!是乔家的表妹!”
“是她?前些日子还听人说她去参加科考了。看着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的?”
“是不像。但是人不可貌相。唉,可惜了,这姑娘这么好的脸蛋子,这么好的身段,若是脑子好使,我还想给我家三儿子说门亲事。”Χiυmъ.cοΜ
“你想说亲?是看中姑娘还是看中乔家呀?若是看中乔家,大可以不管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休要拿我打趣!乔家自然谁都想要高攀,但是账也不是这么算的。谁知道脑子不好使会不会影响下一代。”
霍青时听得脑仁儿疼,忍了又忍才没打那个夫人的嘴,半晌才含笑问那个姑娘:“你是哪家的娘子?”
“切,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娘子,白瞎我上前搭话。”那姑娘显然是听见了那些官僚夫人们的碎碎念,于是也不再装什么和善友好,“原来是个傻子。”
说罢,姑娘转身便走,懒得理会霍青时。
霍青时微笑着抿了一口茶水,没人看见她刘海下的青筋暴起,正微微跳着。
是个人都能被这些人气死!
只是方才那一闹,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霍青时。她毕竟长得好看,走到哪儿都不会太平凡,加上习武之人周身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场,气质也是极佳的。于是不少人都斜着眼睛瞧她,一眼一眼又一眼,若不是霍青时知道在座诸位大都是已经婚配或是有了婚约的,她都要以为这些女人爱上自己了。
这些个名门贵族的夫人娘子们,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就喜欢喝喝茶聚聚会,再不然就是打扮打扮,哪家新出的胭脂好,哪家新上的衣裙棒,都是信手拈来。这些被圈养在深宫大院的女人,只能用这些方式来排解自己无聊空乏的时间,于是爱美和嫉妒,成了这些女人的强项。
方才那个姑娘已经是出言不逊,惹得霍青时心头不爽,谁知道又来了两位,径自站在了霍青时对面,居高临下道:“你就是那个和蔡小公子打赌的痴傻女?”
“打赌?是我。痴傻女?”霍青时诚恳地看着这两位,“你们是在照镜子吗?”
那两位都是出身高贵,都巴望着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君,能让爹娘满意,也让自己满意。蔡府,蔡相国,能让爹娘满意,而俊俏的蔡鹰,能让自己满意。
而在座不少尚未婚配的女子,都盯着蔡鹰,故而霍青时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甫一暴露身份,就被她们盯得死死的了。
这两位还是比较嚣张的,别人都在观望,她俩倒乐意出这个风头,所以并没有压低声音,叫周围人都听了个清楚。霍青时则不然,她声音轻柔,前半句声音大些,后半句就只有她们三个能听见。
“你说什么!”打头来的那个自然听出了霍青时言语中的嘲讽,脸色涨红,“你再说一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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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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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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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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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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