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狂风卷裹着沙砾密纷纷扑到脸上来,头上的紫色幂篱也叫风掀飞了,被我抬手一捞,又给捞了回来,重新戴在头上。
怀里的小葡萄被风沙迷了眼,直嚷嚷着不舒服。我说:“怕被迷眼睛就缩回去,你把脑袋瓜露在外面能不被迷么?”强行把他给按了进去。
只听他在怀里弱弱地抱怨了一句,“里面也有沙子……”
风沙越来越大了,走路都开始踉跄。我追上前方的白菩提,道:“照这样下去,我们再过十天也甭打算追上虹若的送亲队伍了。”
“追不上也得追。要是给梦生子先一步追上那虹若可就危险了。”转过头看我嘴唇干得都裂开了,递上一壶水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我嗓子确实干的冒烟了,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自打十日前,我们得知上了假虹若的当,就一路风雨兼程地关外赶。当时虹若的送亲队伍已经出发了,要找她,只能沿着路线,一路奔往关外。
徒叔叔和琴琴本来也想同来,但被白菩提婉拒了,他们便先行回了天歌城。
又行了几里路,我们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因为沙暴将至,家家户户都忙着掩好了门窗。
我们好不容易才找了一间客栈投宿进去,跟老板娘一打听,才得知虹若的送亲队已于两日前于此地的驿站中换了骆驼,往沙漠里进发了。
进了沙漠,离漂沙就不远了,想必日渥布一定会安排迎亲队迎接,接到了还好,若没接到也不知大妫的那些官兵有没有经验躲过这样一场沙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样的沙暴天假虹若也行动不了了。
客栈太小,我和白菩提只能共住一间房。进到房间后,我把靴子脱下来,不出意外地看到满脚的水泡,白菩提没看见过水泡,还问我脚上水灵灵的那一串是什么。
我告诉他是水泡。
他“哦”了一声,“原来这就是你们常说的水泡啊,确实挺水灵的,难怪叫水泡。”
我气闷不已,“别说风凉话行不行啊,去找老板娘给我要盆热水,我泡泡脚。”
他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空着手回来了,“老板娘说这里的水遗缺得紧,喝都不够,哪有泡脚的份。倒把我骂了一顿。”
“那就算了吧……”我倒在炕上,欲哭无泪。脚底突然传来一阵凉爽的气流,疼痛渐渐消失,直起身一看,原来是白菩提在用法术抚平我脚底的水泡。
淡蓝色的流光在双脚间环绕,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窗外的风沙越来越大了,拍得窗板沙沙作响。我猛然把脚从白菩提的手中抽了回来,“已经不疼了,你还要对付假虹若,就别再浪费法力了。”
他没有说什么,起身走开了。
小葡萄委屈巴巴走过来摇我的手臂,“幽草,我饿了。”
我望着屋顶上的灰吊子,说:“我也饿了。”
回身从包袱里翻出一张胡饼,撕下来一半递给小葡萄,“还有一张胡饼,我们分了吧。”
小葡萄看着饼缝里的白毛,哭唧唧:“都长毛了……”
“长毛了把长毛那块抠掉不就行了,喏,就像这样。”我给他示范了一下,“这样的剩下的部分还可以照常吃。”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把胡饼扔还给我,“我不吃了。”
“那你不吃我可全吃了……”
“你吃吧。”小葡萄捧着个脸,一脸不乐意。
我没再搭腔,抱着发霉的胡饼就啃了起来。
白菩提看不下去,说去问问老板娘有没有什么吃的,去了半晌带回来一盆牛肉,一罐子羊奶,给了我和小葡萄。我和小葡萄把牛肉分了,羊奶喝了,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风沙依旧漫天漫地地刮着,入眼处皆是滚滚黄沙,黑天和白夜颠倒得不可分辨。我们在屋里坐着,听着外面的呜呜狂风,没有一刻不在担心自己会被掩埋会被掩埋在这万顷黄沙之下。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子,据大妫历史记载的就有不少小小国被沙暴整个吞噬掉,一国尚能吞噬,何况一小小的客栈?
心惊胆战了两天后,沙暴终于平息了,天空恢复了一碧万顷的苍蓝。等老板清理走门前的沙子后,我们便从客栈离开了。到附近里驿站里租了两匹骆驼代步,往沙漠中心进发。
沙漠里不是热就是冷,此时太阳热辣辣地悬在头顶,即使戴着幂篱也阻止不了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小葡萄呆在我怀里嫌闷,跳了出来,坐到骆驼脑袋上,捏了一团小乌云给自己遮阳。
小乌云里下着毛毛细雨,看起来凉快极了。我艳羡道:“小葡萄,你好不好也给我搞一团?”
小葡萄拒绝得很直接:“你脑袋太大了,我做不出来那么大的云。”
我:“……”
行了一天一夜的路,总算赶到了漂沙与大妫交接的婆蓝河。
沿着婆蓝河一路行去,我和白菩提的心也一截一截凉了下去。每隔十几步,就有十几具士兵的尸体,身体被啃咬得破烂不堪,几乎就剩副骨头架子了,被黄沙半掩着。从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碎块来看,大妫和漂沙的士兵都在里面。
“应该是狼群所为。”白菩提坐在骆驼上说。由此可见日渥布想必是接到了虹若,但因为突然遇到狼群袭击,队伍被冲散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安危如何,心急如焚的我们唯有加紧驱策骆驼。
一路上皆是零零星星的士兵尸首,被狼群们啃咬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走出二三百丈后出现了一片相对集中的尸海,大部分是士兵的尸体,其间夹杂着十几条狼尸。可见是他们逃到这的时候被狼群追上了,展开了一场血战。有几匹狼许是没吃饱,还抱着骨头在那啃呢。我们环顾一圈,没有发现虹若的尸体,看到西面通往风蚀城堡的路径上有一串脚印未及被风沙掩埋,立即追了过去。
风蚀城堡是长期受风化剥蚀和暴雨侵蚀形成的沙漠一景,状如城堡。
我们追至城堡中,因为城堡实在太大了,无法观察全貌,白菩提只好飞到半空中去观察。
飞了大概有十几丈高,白菩提不再动了,目光向下搜寻着。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目光直直盯着一个点,身子迅若飞凫,急掠过去。
这边我看他过去,也沿着大致方向追了过去。半途撞见了日渥布。
不比初见时的衣冠整洁,这时的日渥布衣冠不整,头发四散着,满身血迹,嘴里念念有词。
我抓住他:“日渥布,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虹若呢?”
他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双目无神地看着脚下的地面,身子则一个劲儿往前撞,试图把我这面人墙撞倒了跑出去。
我正彷徨无措着,猛然看到了他手里攥着的珠子,抠出来一看,不是白菩提千叮咛万嘱咐叫虹若不许摘下来的那枚婆蓝珠是什么?
日渥布趁我愣神的当儿早溜了。我握着珠子,呼吸甚至都有点艰难。
按着日渥布留下的脚印一步步找过去,心理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我想要看到一个活生生的虹若,蝴蝶一样扑过来,管我叫大姐。可是我没能听到那一声大姐,入眼处,是虹若血染白裙的身子。白菩提抱着她,眸子里满是无能为力的悔恨。
假虹若却在一旁笑得灿然生花,虹若的生命每流逝一分,她的身体就实化一分,她焉能不高兴?
虹若搂着白菩提的脖子,泪雨濛濛:“菩提哥哥……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我、我还没有成过亲……还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
“虹若……”
“菩提哥哥,你抱紧一些,虹若好冷……好……冷……”胳膊悄然垂落下来,虹若的呼吸停止了。她鲜花着锦似的人生,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停留在这了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的生命却因此焕然新生。一点点看着她实化,一点点看着她变成与虹若分毫不差的样子,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失去理智地冲上前去,将匕首一刀一刀刺进她胸口。
可是不管我捅了多少刀,她的伤口都能立马复原,我捅刀的速度根本及不上她伤口愈合的速度。
“别白费力气了。”她一把夺下我手中的匕首,“难但白菩提就没告诉你,一旦实化,梦生子就会获得不死不灭之身?”
匕首横刺,欲在我胸口上刺一刀。白菩提半途握住了她的匕首,疲惫的双目红丝密布,“你以为虹若死了我就不再追究你了吗?别做梦了,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句话你算是说对了,好戏才刚刚开始。”她嫣然一笑,将匕首反转着从白菩提手里抽了回来,白菩提看着滴滴答答溅落在黄沙上的红血,怒火从眼底烧了出来。
狂风平地而起,假虹若纵声大笑着,双臂霍然一振,那些半死或者已死的士兵突然浮到了半空,精气为她迅速吸食,变成了一具具干瘪的干尸。
“可恶!”白菩提一剑劈过去,试图干扰的她的可怕行径,但她周围的气泽实在太强了,剑尚未接触到她的身体,就哗啦啦被绞成了碎片。
“用我的斩妖剑!”我把斩妖剑抛过去。顺便把红罗伞一旋,旋上半空,红罗伞在半空中发出耀目金光,假虹若被那金光一灼,眼睛就有些睁不开。白菩提顺势用斩妖剑劈砍,破开了她周身气泽,干尸纷纷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又在转瞬间化为乌有。xǐυmь.℃òm
猩红的指甲从假虹若的十指上长出,纤长锋利,百爪掏心似的朝白菩提抓去,以斩妖剑之锋,竟勉强才挡下她这一抓。
我怒火涛涛,收回红罗伞,一伞击在她肩头。她的肩膀向下塌陷几寸,回过头来,对我怒目而视。那眼底的森然杀意竟迫得我后退数步。
白菩提一拂袖摆挡在了我面前,于是假虹若的那森然一爪就落在了他身上,被抓伤的地方袅袅冒着黑气,看得人心惊肉跳。
交手数个回合,我和白菩提均累得气喘吁吁,假虹若却是越战越勇。一脸嗜血的疯狂模样,令人骇然。
攻守换位,她迅猛的攻击打的我们措手不及,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有。退至墙角,撑开红罗伞挡在身前。
“怎么办?她的攻势太猛了。她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厉害?”
“暂时避一避吧,她刚实化不久,又吸了那么多人的精元,正是灵力最鼎盛的时候。”
“可是不能取她狗命真不甘心!”
“会有机会的……”
话音还没落地,假虹若的利爪骤然穿过红罗伞,抓向我们。谁也没有料到红罗伞会破掉,一时间不及招架,眼看着假虹若的利爪伸到眼前,无计可施……
间不容发的关头,头顶上的小葡萄一跃而下,身形瞬间爆涨十倍不止,硬生生挤到我们与假虹若中间,受了她的剖心一抓。
“小葡萄……”白菩提失声道。
小葡萄回头弱弱地冲白菩提笑道:“小白,我终于也可以保护你们了……”然后不知发生了了什么,整座风蚀城堡开始向下塌陷,大地无声裂开一条深黑的沟壑。我们向深黑的沟壑中心坠落。
临坠入沟壑前所见的最后一幕,是假虹若带着变回正常大小的小葡萄掠上蓝天。白菩提伸出一只手想要把小葡萄抓回来。终究是抓不回不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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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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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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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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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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