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绿柳成荫,迎风摇摆,我拿出两块豌豆黄,和小葡萄一人一块分着吃。河心水流淙淙,水边的芷兰吸足了水份,香气格外馥郁。便是水草也葱葱郁郁,肥美得不像话。
小葡萄很快吃光了一块豌豆黄,朝我伸出小手,“阿……幽草,还要。”
我把剩下的豌豆黄全给了他,他喜滋滋接过,埋头吃起来。
天光云影徘徊于河面之上,将小河映成了一方窄窄的天。徒叔叔这些日子也不知去了哪里,杳无音信,若他知道琴琴还活着……不……像他那样的父亲根本不配知道,活该一辈子背负着对女儿的愧疚度过一生。
夕阳斜斜下落,天色将晚,小葡萄也刚好吃完了所有豌豆黄。我拽起他,抛上肩膀,迎着落日的余晖走回了家。
回到家,看到白菩提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就问他,“你不会还没睡吧?”
“早睡醒了,就等着你回来呢。”
“那……你看到琴琴了吗?她、她说了什么?”
白菩提往窗下的花圃一指,“她就在哪呢。”
我一眼望去,只见一片虚无,“你能看见她?怎么我看不见?”
“你是人,当然看不到。我跟你又不一样。”夕阳这时候差不多全落了下去,暮色渐渐四合。白菩提起身到屋里点了一根蜡烛,用纸糊的灯罩罩住,淡黄的烛光扩散开来,晃得白菩提一双黑眸亮闪闪的,“她说想见一见你,在梦里。”
“那我这就去睡觉。”我激动得把鞋子一脱,发髻拆散,衣裳都顾不得换就扑到床上了。
一刻钟后。
“葡萄,我睡不着。”
白菩提拿着一卷书在灯下看的有滋有味,“那就等困了再睡。”
“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反而很亢奋。要不,你喂我吃点迷药吧。”
“不行。”他哗啦翻了一页书,“吃完迷药你就没意识了。无法在清醒状态下进入梦乡徒琴琴去了你梦里你也见不着她。”
“琴琴现在还在吗?”
他往外看了一眼,“在外头跟你那个小葡萄聊天呢?”
“小葡萄也看的见她?”
“他俩几乎算是同类,你说看不看得见?”猛然把书一合,“我说你还能不能睡了?”
“小白……”
“干嘛?”
“你给我读书嘛。”轻轻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你给我读书我就睡着了。”
“真麻烦!”他抱怨一句,把椅子往我床头“哐当”一扔,坐上去,念经似的读起来。
“你能不能有点抑扬顿挫?念经似的谁爱听。”
“爱听不听。”
我撇嘴,“你最近脾气有点大啊……”
他又把书一合,“你到底还听不听?”
我扯过被子蒙过头,“听公鸡打鸣也比听你读那些东西舒服。”
又是“哐当”一声,估计是又把椅子摔回原位了,我想告诉他,那样摔来摔去的椅子很可能被摔坏,却懒得同他讲话。
屋子的蜡烛忽然被吹灭了,房间一片黑暗,白菩提估摸是出去了,屋子里静的只余虫鸣。
我在一声又一声的虫鸣中,渐渐萌生了困意,进入了梦乡。
进入第一个梦时,我还很糊涂,但很快我就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是在梦里。白菩提喂我的那一滴血的功效还在,虽然效用淡了,却也不是全然不管用。xiumb.com
在我的意识作用下,巍峨的雪山平地而起,清雪簌簌从天而降,不怕冷的雷鸟从一个枝头飞向另一个枝头。无数光秃秃的枝丫伸展向天空,转瞬被白雪覆盖,沆砀生烟。
白菩提从一片冷雾中走过来,皱着眉头,“你疯啦,搞这么冷?”
“琴琴喜欢雪呀。”说着,指尖一点,地上立即纷然绽开无数朵冰莲,半透明的花瓣在冷雪下轻颤,散发出一种含蓄之美。
白菩提不知打哪搞来一件白狐裘披风披在身上,对我说:“她来了。”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屏着呼吸望向白菩提目光聚焦的地方。细碎的飞雪中,只见有一道轻袅的白影在无限地靠近我。
她一身雪衣,发色亦是苍雪般的素白。我三步并做两步抢上前去,她长大了,漂亮了许多,模样是我想象中的清艳冷媚。
我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分别的这十年,十年逝去的光阴,可话才到嘴边,眼泪就先一步涌了出来,湮灭了声息。
她抬起手,为我拭去脸上的泪,“还是这么爱哭么,真是没用。”
我扑过去抱住她,“琴琴,为什么会这样,命运为什么对你这样不公平……”
“也未必是不公平的,虽然我的肉身不在,可我却在梦境里获得了永恒的生命,这样一看,未尝不是件好事。”她轻轻把我垂落的一绺发丝别到耳后,“不是说要找我说话么,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我们可没办法说话了。”
我赶紧把眼泪擦干,拉着她的手指给她看我的梦境,“这些都是为你做的,你以后就住在我的梦里吧,想要什么样的梦,我都可以为你织。”
白菩提冷哼一声。
“你哼什么?”我瞪他。
他没理我,掰下一块冰放在嘴里吸,“你们慢聊,我去周围转转。”
等白菩提走远了,我拉着琴琴在雪地里坐下,“你这些年都是靠住在别人的梦里过活吗?”
“嗯。”
“那你有没有……去过徒……”
“没有。”她语气决然又凛冽,还没等我问出口就快速否定了。我一时黯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大概也觉得方才的语气过激了,放柔了语调,对我说:“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分别的这十年,你过得可好?”
我想说我过得也不好,发生了太多事,我的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可还没等我开口,脚下的地面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
雪峰坍塌了,无数积雪势若洪浪般滚了下来,天地隆隆震颤。
琴琴站起身道:“应该是有人打断了你的梦,你快要醒了。趁梦境还没有坍塌,赶紧回去吧。”
“那我的梦塌了,对你会有伤害吗?”
琴琴摇摇头,“梦塌了我只会被挤出梦境,不会有事,但白公子就危险了。”
“那小白现在……”
“我在这。”白菩提幽魂一样荡过来,“我先出去,随后你再醒。”说话间又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外界的干扰太强大,我本来还想再跟琴琴说几句话,但意识猛的被抽空,世界变成一片空白,紧跟着又是一片黑暗。
我从黑暗中睁开眼睛,看到帐顶的海棠红若丹朱,外面一声一声传来震耳的敲门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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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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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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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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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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