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辛树蓦然抬头,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回了家,这就是传说中的鬼使神差吧。他机械地取出钥匙开门,客厅里开着灯,却没有看见唐心心。阳台上传来细微的声响,周辛树暗自警惕,慢慢走了过去,待看到熟悉的背影,顿时松了口气。唐心心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鹅黄色的连衣裙,正专心致志地给盆栽浇水。
阳台上摆着很多盆栽,有很常见的吊兰、绿萝、芦荟,还有紫藤、仙人掌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多肉,其中有些品种周辛树甚至都叫不出名字来。说来也奇怪,这些年来,唐心心悉心经营了这处生机盎然的盆栽海洋,内中几乎什么颜色都有,就是没有她最喜欢的黄色。
看到在盆栽簇拥中回过头来的唐心心,周辛树心绪涌动,明明对方跟以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可是转身的瞬间看起来却好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你回来啦。”唐心心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轻快,像是心中的郁结终于得到了纾解,但,也只是听起来而已。
惨淡无力的笑容,周辛树一眼便能看出是装出来的,“是啊,我回来了。”
两人就这么隔着丛丛盆栽对望着,好像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又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过了良久,有风吹过,似乎还卷进来几滴新鲜的雨水。
唐心心手忙脚乱地关上最外面的窗户,周辛树也上前帮忙,两人挤在一处,聚精会神地组织风雨的侵袭。自从结婚后,他们好像还没有这么亲密过。
“大树,谢谢你。”唐心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周辛树略显慌乱地回应:“没……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唐心心道:“你知道我是谢你什么吗?”
周辛树道:“帮忙关窗户?”
唐心心莞尔一笑:“当然不是。”她低下头,任由长发遮住侧脸,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盆绿萝上。“我要谢谢你,这六年来的陪伴。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周辛树心里阵阵酸楚,再怎么说,也做了六年的夫妻,说没有半点感情是不可能的,虽然有名无实,但也习惯了。现在离婚了,还真有些不适应呢。他说:“你喜欢住在这里的话,就住下吧,我搬出去,明天就将房子划到你的名下。”
唐心心道:“不用了,住在这里,会让我忘不了你的。”
周辛树一时无言。
唐心心又笑了:“哎,怎么老是说些不高兴的,却把正事给忘了。”她指了指面前的盆栽,“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儿,今后就托付给你照顾了。看,那盆吊兰,她的名字是小蜜桃……”
“等等?”周辛树一脸懵逼,“你刚才说那盆吊兰的名字是什么?”
唐心心十分认真地说:“小蜜桃呀,小蜜桃不喜欢晒太阳,如果阳光太强烈,别忘记将她暂时收到屋子里。还有小公主,她……”
周辛树干咳了两声,“可不可以请问,小公主又是哪位。”
唐心心很有耐心地解释:“小公主就是这盆绿萝,她不是很喜欢玩水,所以给她浇水的时候要尤其注意,不要多了,不要让盆里积水。”
周辛树用力地点头:“好,我记住了。”
唐心心指着绿萝旁边的两盆芦荟说:“这是大王,这是小王。特别在夏天,大王长得快,要勤换土,小王喜欢晒太阳,但是也要防紫外线。等到秋天开花的时候,特别漂亮,保管你没见过。”
周辛树认真地听着,顺着对方的手势将目光落在接下来即将要提到的紫藤上面。
唐心心继续道:“还有这盆仙子,她的头发长得特别快,所以很容易影响到旁边的宝宝们,你要定期给她剪头发,保持清爽的发型才好看嘛,你也是一样。”
“啊?哦。”周辛树摸了摸凌乱的头发,记起来确实有好几个月没理发了。
唐心心终于来到了最心仪的多肉丛林,据说她在公司被属下员工在背地里称呼做多肉女王,“这些小蝌蚪,我已经养了好几年了,她们的生长力很旺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那边的仙人掌还要强。”说到最擅长的领域,她千头万绪,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那个……就讲讲怎么浇水吧。可别小看了浇水,里面的门道可多了,你是新手,我就说点简答的。重力水和毛细水知道不?什么,这都不知道。是这样的,比如有一块海绵,里面充满了水,用力拧的话,就会出来很多水,这些水就是重力水,而海绵里面剩余的水很难拧出来,这就是毛细水。在给小蝌蚪们浇水的时候,一定要浇毛细水,也要避免重力水。”
周辛树如果戴了眼镜,现在恐怕已经跌了好几回了,他大着胆子试探着问:“不是说毛细水拧不出来吗,那怎么浇……”
唐心心叹了口气:“你办案那么厉害,为什么说到种花就变得这么笨呢,是这样的……”
“那盆花叫什么名字呢?”周辛树发现唐心心在介绍盆栽的时候兜兜转转,似乎有意无意忽略了一朵连开七叶的小花,它枝干纤细但傲然绝立,依次展开的九片白色花瓣簇拥着蜜蜂触角般的花蕊,附身去闻,却没有任何味道,不禁叹道,“看来古话说的没错,越是好看的花,越是没有味道。”
唐心心道:“这句古话怎的这么不讲道理,完全就是乱弹琴。这朵花名为寄遥,是昙花的变种,花期在夏天,现在虽然无色无味,但当花瓣开始变黄的时候,她所散发出来的那种香味,只要闻过一次,就会终身难忘。”
“好奇怪的名字,好奇怪的花。”周辛树睁大了眼睛,翻来覆去地看那朵花,“竟然还会变颜色呢,有趣。”
“寄遥的意思,就是从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消息。”唐心心伸出食指,轻轻地在寄遥花的花瓣上拂过:“如果哪一天,寄遥花,黄了,你可千万记得要告诉我。”
周辛树道:“一定。”
唐心心看起来精神格外好,她嘱咐了周辛树很多事,从剪枝的方法、种子的挑选、施肥的时令甚至是诸多牵强附会的话语,多到周辛树这个好记性几乎记不住。周辛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问关于杨智的事,开始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启齿,只是安慰自己,明天再说吧。
夏夜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只留下来习习凉风,一直吹到心坎里。时间过得很快,眼神却流得很慢,一切都未可知。
“你累了吧。”周辛树注意到唐心心微微有些喘气,“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吧。”
唐心心道:“也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两人在沙发上并排而坐,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的风声。
“你能抱抱我吗?”唐心心突然说,她似乎担心周辛树会错了意,眯着眼睛笑道,“你不要想多了,我的心不急,也不想吃你的豆腐。”
周辛树点点头,他伸出左手,掠过唐心心瘦削的肩膀,然后轻轻落在对方的胳膊上。唐心心闭上眼睛,顺势倒在了周辛树的肩膀上,秀发随意垂下,遮住了面容,看不清楚她此时此刻的表情。
唐心心察觉到周辛树的姿势有些僵硬,道:“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就这样被你抱着,一直抱着……还记得那天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下着倾盆大雨,你就是这样抱着我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细不可闻。
“眼看她笙歌繁华,眼看她逝如昙花,残霞替了灯红,何处车水龙马。”
似乎有人在唱歌,歌声哀婉凄凉,就像一把生锈的刀,在慢慢切割着久远前的伤口。周辛树陡然睁开眼睛,歌声蓦然散去,毛毯从身上滑落到冰冷的地板上,原来是睡着了,那么唐心心呢,她离开了吗?她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这本来是周辛树梦寐以求的事,可为什么达成之后,心里却充斥着失落呢。
有人敲门,声音就像战阵上的鼓点般密集,这才是将周辛树从梦中惊醒的原因。
由于睡姿不太习惯,可能是落枕了,后脑勺有些发酸,周辛树撑着脖颈走到门边。门打开后,外面竟然站着唐甜。
唐甜满脸是汗,神色古怪,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怕是还未从昨夜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周辛树让开一条路,道:“吃早饭了没,进来,我给你做点吧。”
唐甜一动不动,她扶着门框的手在微微颤抖,指节都有些发白,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鼓足勇气说:“老大,你还不知道吗?”
周辛树一愣:“知道什么?”
唐甜目光闪烁,不敢迎上周辛树黑白分明的眼眸,她低下头说:“你去阳台那边,应该可以看见……”
唐甜顿觉不妙,他转身往阳台的方向奔去,半路上膝盖撞到了茶几,也不觉得疼,打翻了一支玻璃杯。玻璃杯在茶几上滚着滚着,终于来到边缘,然后掉在地板上,碎成了一声轻响。
楼下,一个熟悉的人影背朝上倒在小区中央的花坛前。
厚实的人墙围绕着扩散在坚硬水泥地上的血迹,血迹的发源地是唐心心,她穿着最喜欢的鹅黄色连衣裙,头侧着,浸在血泊中的眉眼不喜不悲,只微微舒展着,就像含苞待放的花蕾,最后却没有等到春天的到来。琇書蛧
女人的尖叫成了动乱的催化剂,保安虽然在尽职尽责地驱赶着围观群众,但是好事者仍然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聚集不散。
周辛树站在人群之外,茫然地听着喧闹声愈演愈烈,他的双手双脚都不听使唤,至此无法再往前半步,眼睁睁看着救护车缓缓驶进小区。周辛树远远望着唐心心脆弱的身子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然后车门关闭,隔断了所有的目光。
当救护车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周辛树终于意识到唐心心很可能已经永远地离自己而去了,他疯了一样追了上去,可滚滚车轮,哪里容得下半点等待。
风迎面而来,就像刀子一样割裂着周辛树的脸颊,他一直跟在救护车后面奔跑,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奔跑,也不知道自己就算追上了救护车又能够做些什么,他突然想起了西雅最喜欢对他说的那句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辛树不太记得到了医院之后的事,包括但不限于苍白的墙壁和天花板,走廊黯哑的路灯,来来去去的担架和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
唐心心从急救室推出来之后,立刻去了重症监护室,没有人理会呆若木鸡的周辛树,他就像木桩一样钉在地板上,除了原地不动以外,就没有别的任何工作。
唐甜也赶来了,还有很多公司里的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他们将周辛树围在当中,叽叽喳喳地询问着唐心心的现况。
“堂姐她……怎么样了?”
“唐总的手术顺利吗?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医生怎么说的?喂,你倒是说话啊!”
声音刺得周辛树的耳朵好痛,他只是摇头,然后分开人群,准备逃离这个所在,却正好撞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老人纹丝不动,而周辛树却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辛树抬起头,见到了自己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唐心心的父亲唐朝,对方的语气很得体很平静,得体和平静中透露着要你命三千的杀意,他问:“心心为什么会跳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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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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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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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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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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